“请进来。”
屋里传来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
顾默默和陈明德进了屋子,便碰到正从书桌后起身的东家,和已经从桌旁站起身的掌柜的。
藏雅轩的东家姓吴三十余岁,身形偏瘦白面轻须,正是当下文人的标准样子。掌柜的也是吴姓,和东家是快出五服的本家,年纪四十余岁体态微胖,一团和气的样子。
几个人相互介绍分宾主坐下,顾默默站在一旁。她从布袋里拿出画作,请两位行家一一鉴赏定价。
这么几日顾默默不过作了五幅,分别是《事事如意》《事事大吉》《连年有余》《牡丹富贵》《子孙绵延》。
一张张看过来,吴东家和吴掌柜相视一眼,不由得仔细端详眼前的村妇:头发梳了包髻不见簪环,上身琥珀色镶深红色衣领的素面绵襦,腰系曙红色撒橘黄小花的绵裙,一根艳红的绦子,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
只是面色蜡黄消瘦,虽然穿着绵襦群却依然可见腰肢纤细。不过吴东家觉得,此女要是丰盈白净些,当是一个十分姿色的女子。只是不知为何虽然衣着周正,人却像是糟了些许饥荒。
吴姓两人看出彼此的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把眼光又放回画作上。
事事如意图:一支下垂的枝条,繁繁简简的柿子,肥厚的叶。构图自然不显匠心,枝干于细腻中见遒劲,柿子饱满中见圆润,柿叶浓淡间见疏朗。虽然只是斗方,却难在‘意趣’二字。
学画一途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不难者只要下了功夫,总能学的形似;不易者纵能形似却难得神似意趣。
这几幅画作《事事大吉》妙在条幅下仰头斜视的公鸡,它警惕的注视着柿叶上的蚱蜢,两只翅膀贴着,低俯的身子微张,似乎只要蚱蜢一动,它便要飞跃而起扑过去。
《连年有余》莲叶莲花姿态舒展着色清雅,莲下鲤鱼似乎随时可以摆尾而去。
《牡丹富贵》则是重彩写意:着色富丽堂皇,深红、明紫、浅粉、金黄,深绿、嫩绿,两只蝴蝶翩然其上。工写相间虚实结合,以墨助色以色助墨。情景交融中似乎微风拂过,满幅的花瓣枝叶微微舒展,两蝴蝶一只似乎被吹得有些歪斜,一只则奋翅向前。恰似‘微风已送甜馥香,浓艳引蝶满庭芳’。
《子孙绵延》则是一篮葡萄,和篮子旁几个散落的石榴。葡萄饱满莹润似乎汁水丰沛,石榴则颜色鲜艳引人口水。
吴东家搭在桌上的手指,不由轻点桌面。几幅画画法、着色、立意皆不相同,虽然只是尺寸不大中幅,也不是什么名家之作,但是难得在都有意趣风骨。
“不知牛家娘子是想装裱了,让小店代卖,还是直接卖断给本店?”
吴掌柜的笑眯眯的问道。
“卖断。”
吴掌柜听了回头看向吴东家。这样的画作虽然算是中上品,他也不是不能给定价,但是他跟着吴东家多年,知道他是真的懂画爱画之人,而这几幅里的生趣,意趣明显是他所喜爱的。因此吴掌柜决定看东家能给什么价位。
第16章挣钱
吴东家沉吟了一下向顾默默说道:“这几幅画并没有装裱,将来还需费工费时。全部卖断五两银子如何?”
顾默默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古时候的画作,竟然比现代的更好卖更值钱。这几幅画她原本只想卖个三、四两银子,想不到人家开口就是五两。
其实再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个时候基本好点的人家,都会买几幅回去装点屋子。更何况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毛笔书写,自古书画不分家,懂画的人自然就比后世多,愿意买的也多。想想后世基本都是收藏为主,书画市场日益零落,顾默默不由苦笑。
吴东家却会错了顾默默的意思,他笑着说:“若是牛家小娘子觉得少,六两如何?这个价位在宝鸡已经不低了。”
顾默默收拾好心情,微微屈膝笑道:“就依吴东家的意思。”
陈明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藏雅轩的,他的心思震惊到轻飘飘:几天功夫,大壮媳妇就挣了六两银子!他默默的赶着牛车,送顾默默去采买东西。
鸡鸭鱼肉葱姜油盐,调料一样不少。木器店里买了大澡桶,布店里买了好几块布料。还去首饰店,给蛋蛋买了小银镯子和几(纸)匣子绢花、绒花。见到卖小儿玩意的货郎,什么扳不倒儿、布老虎、小鼓、小铙、风车、桃核雕的十二属相,眼睛眨都不眨的买了一堆。临了出宝鸡前,又去糕饼店买了十几(纸)匣子糕饼。
陈明德叹口气,顾默默有这样的本事,将来只要大壮能回来就算是残了,顾默默也养的起。唉~也不知道大壮什么时候能回来。
牛车在土路上咯吱咯吱的响,田野里是准备过冬的小麦,因为天冷变成了深绿色,一望无际的紧紧贴着大地。
陈明德思虑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大壮媳妇那里来的这好本事?”
顾默默正颠的难受,想着要不要下来跟着牛车走一段。听到大舅的问话,却让她不由想起原来的记忆。记忆里庭院朗阔楼台精致,春水绿树红柱青瓦,还有一个温和明润的青年——顾青云。那就是原来喜欢过的人了,他总是笑容浅浅情意绵绵的看着顾默默。
顾默默叹口气苦笑着:“原来是大户人家主子身边的大丫鬟,自幼服侍主子跟着一起学的画画。”
“那……”
看样子是得宠的,怎么会被发卖?既发卖了又还能自己挑买家?……陈明德不知道该怎么问,就听到顾默默说:
“过去的事情,外甥媳妇不想再提了,昨日种种昨日死吧。”
陈明德想想顾默默才来时候的样子,再想想这几年她过的日子,叹了口气:昨日之事昨日死吧。他另起了一个话头:
“你买了澡桶,冬天烧炕也费柴的很,家里柴火还够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