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府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
总算消了那些杂音。
安静之中,陈晋安心里闷痛阵阵,无望而压抑。好似有什么珍视如命的东西正在从他掌间流逝,他再握不稳,再留不住。
陈晋安曾经很自信,以为放眼江南,只有他能做宁清卓的归宿,于是他不急不躁,只待有一日,她心甘情愿披上嫁衣。可这人去年做族长后,变化太大。她变得很难缠,温存软语嬉笑怒骂,为了宁家,她随时都能换张面具待他。她的生活脱离了预定轨道,也脱离了他的掌控,这种无力感让他暗自焦躁。
得知宁清卓誓不出嫁后,他再也无法淡然。将婚嫁之事诉之官府,是他置之死地的最后一博。他想,他逼到这个地步,只要她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感情,都该顺水推舟嫁了。
可宁清卓的应对,实在让他死了心。
过往一幕幕在脑中交错,陈晋安渐渐有些恍惚。他的情意她看不到,也不愿要,时至今日,再多纠缠又有何意义?
没缘由的,东岳庙老住持的话忽然在他脑中响起:施主须知执念易成魔,求而不得,便该放手……
他已经执念了数年。
陈晋安想,或许……
……他真该放手了。
陈晋安沉默许久,终是缓步上前,扶起宁如欣,在所有人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朝着知府躬身一礼:“陈某鲁莽,劳烦林大人,万分罪过。”
又朝着宁如欣温润一笑:“你若愿意,自然大好。我便挑个良辰吉日……”
他垂眸,眼睫微颤,却终是落地生根道出几个字:“前来迎娶你。”
一场诉讼,最后变成了良缘一桩,公堂里看去真是一派欢喜。出了府衙,陈晋安邀请宁如欣四下走走。宁如欣有些犹豫,宁清卓却很是支持。婚前男女多些接触毕竟是好事,宁清卓不想姐姐嫁过去了,却什么都不清楚。又对她一番叮嘱,莫要去人少偏僻的地方,按时回家吃饭。
宁如欣得偿所愿,心中欢喜,轻快跑回陈晋安身边:“晋安,我们去哪里?”
陈晋安见她双眼异常明亮,笑容绚烂无比,有了些难得的活泼与灿烂,一瞬间觉得,她的身影与宁清卓重叠了。他晃晃脑袋,浅浅一笑:“如欣,过去是我不周全,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东西?不如便在街上逛逛,看看你有什么想要的?”
宁清卓目送他们离去,也转身离开,去找张大牙。
张大牙何许人也?那是卢陵的牙保,也就是专门负责立契约做保证的中介人。宁如欣要出嫁,宁家是穷,却不能没嫁妆,否则嫁过去会让夫家瞧不起。宁清卓不想自己姐姐的婚事因此留下遗憾,或是往后被陈家那些七姑八婶借机打压,是以打算筹钱买嫁妆。
张大牙见了她,倒是很殷勤。他也算是在高元纬手下混饭吃的,自然对宁清卓十二分的小心。问明来意后,张大牙乐了:“哟,宁当家,你终于舍得卖房了?”
宁清卓打算卖了从前和爹爹一起住的大屋。大屋在卢陵城区,地段好风水佳。宁爹爹死后,家境渐渐拮据,仆人也陆续散去,姐妹两住不起那大屋,是以搬回了城外宁家的祖宅。她们搬走后,好些人有意向购买大屋,但是宁清卓舍不得卖掉留有一家人回忆的地方,是以一直空置着。
张大牙一拍掌:“巧了!正巧昨日有位公子来过,就想租个好宅院!我这就带你去和他见见?”
宁清卓跟着张大牙一路行去,只是不放心:“大牙,那人是什么身份?便是要卖了大屋,我也不想让讨厌的人糟蹋它。”
张大牙拍着胸口担保:“哎哟!宁当家的,你就放一百个心!那公子身份我不清楚,不过看那衣裳,就知道是个贵人!”
说着,夸张道:“我都没在卢陵见过那么好的衣衫!最难得是那公子还是个读书人!保证文雅清静,不会脏了你的地方……”
宁清卓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读书人?”
张大牙嘿嘿一笑:“昨晚是卢陵书院李山长带他来的,你想,李山长的朋友,那能是个粗人?”
宁清卓微微皱眉:李山长……该不会……
张大牙带着宁清卓到了卢陵最好的客栈,请小二通报后,在大堂等了一炷香时间。便见着一风度翩翩的青衫公子,晃着把骨扇,行下楼来。
张大牙见了那人,笑容愈大,几步迎了上去:“沈公子!”
宁清卓一挑眉:好吧,果然是沈鸿锐那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