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诚恳,又带了几分怅然“。。。。。。强求不来,更无意欺瞒。端看长生天之意吧。”
说到最后,他声音了又不由自主带出一点点傲气:“朕既然是长生天眷顾垂青之人,征服得了这大漠草原,又何愁不能赢得惠和的芳心。”
这么一番话吐露出来,垣钧先时还想再劝的心思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气势压了下去。阿日斯兰长相上融合了父母所长,身量高大健硕,五官虽然有高鼻深目的影子,但仍旧随母亲带了南朝的精致细腻,久经沙场又常年身居上位,果敢坚毅之外也有矜贵成熟的气质。他家公主自然是千好万好,但眼前这个自信大方的男人也确实配得上他的殿下,又何须搞那些莫名堂的小动作呢。
垣钧正要退下,阿日斯兰注意到外间侍从已经在门口晃了第三次,扬声道:“进来回话吧!”
那侍从心急火燎地进了寝殿回禀道:“禀大汗,玛莉卡公主不知道哪儿听来了阿尔捷金马的闲话,带了人去盛乐宫寻贵人的不是了!”
此言一出,阿日斯兰和垣钧都稳不住了,盛乐宫正是嘉楠的居处。嘉楠身份敏感,一向深居浅出,身边服侍的除了玉琼与惠和卫随行之人,只有阿日斯兰亲自调拨的亲信宫人。宫中他人不知她的来历,只知道大汗看重非常,但又没有个名分,平日里言谈间若要提起只说盛乐宫贵人含混着。
阿日斯兰身边本没有其他女眷,向来宫中这么含混着也没甚么大事。这玛莉卡公主是随大宛国的嫡公主,随大宛王子出使而来。大宛从前本是北漠属国,后来北漠各部分裂,大宛也乐得把纳贡之事糊弄过去。如今阿日斯兰一统各部,北漠日渐强盛,大宛王审时度势,又与北漠亲热起来。打听得阿日斯兰如今不仅尚未立有可敦,连夫人、侧妃也一概全无,不禁破天荒的在使团里丢了自己年方二八的小女儿玛莉卡。
有流浪的吟游诗人曾夸赞美丽的玛莉卡公主肤白如雪,眼眸如同蓝宝石,嘴唇如同玫瑰花瓣那样娇艳,正是大宛国最耀眼的明珠。大宛国王才不信那些坊间的怪话,说这个未娶亲的北漠大汗迟迟不娶,是因为在男女之事上有什么不对劲。这新上任的汗王立足未稳,后宫的空虚无非是要用来链接最有力的姻亲罢了。小小的大宛自然比不上北漠骁勇的部落王公更值得笼络,想想那汗王的母亲,可敦之位只怕将来说不定又是一位南朝的宗女,以换取那源源不断的盐铁瓷茶。
那北漠把持着天南与西域的商路,西域所向往的南朝好物,样样都要经过北漠之手。过去北漠四分五裂,西域各国各显神通,如今这新的拓跋汗年轻不大,处事却老道,大燕城这么一修,所有的行商渐渐都汇聚在了燕城的周围,下一步恐怕就是要重启当年他母亲北嫁之时开启,又被他兄长作乱所中断的南北互市了。
大宛国王岁数有些老了,老人见得自然多些,听的也多些。南朝这些年的乱子也由探马和行商传到了大宛宫中,听说南朝如今当政的是老皇帝的女婿,掌军的大司马,当年射杀了这位拓跋汗的兄长一举成名的。按说两国是血仇,但从不听这位拓跋汗有为兄报仇的打算,那边南军听说趁雪灾杀入王庭一回,到底也没见动了拓跋汗王的根本元气,倒是听说把北漠留守王庭的两个大部损伤惨重,两个部落的王公一死一重伤,如今已经编入拓跋家直属大帐的麾下了。
南朝老皇帝还剩下一个小公主,听说姐姐姐夫都不待见,年纪诺大,也没有个婚配,这岂不是比当年的宁国公主更加名正言顺。不亲香的姐妹嫁到北漠吃沙子喝马奶也没什么可舍不得的。这可敦之位,只怕就是给这位南朝小公主留的。
大宛国王自诩把情势算得清楚明白,这拓跋汗如此忍得,称得上心机深沉,老谋深算,实在不容小觑,北漠有了这样的君王,来日国力强盛指日可待,故而他巴巴得将女儿送过来。若是那拓跋汗自己看上了,留下了玛莉卡,自然不算大宛国坏了他的好事,反而要对大宛国以礼相待;若是他美色当前,仍旧能忍住了不提,也必能感受到大宛国的示好,待将来南朝的可敦嫁入了燕城,后宫中仍有玛莉卡的一席之地。至于说阿日斯兰不为所动这种事,大宛国王倒是从未想过,他对自己的女儿的美貌甚有信心,天底下还有不爱美人的男子吗!
玛莉卡年纪尚幼,哪里知道自己父亲的那么些花花肠子,高高兴兴随了兄长来北漠出使,见了这英俊伟岸的汗王,心中倒是颇有几分羞意的。大宛国捧着她的男子不知凡几,只是那些毛头小子,哪一个比得上拓跋汗这样的上国君王呢。哥哥从旁闲闲吹了几句风,阿日斯兰为着阿尔捷金马对她们一行也颇有照顾。在玛莉卡看来,这大汗别人说起来威严庄重,对自己倒是十分的和颜悦色,这还有什么别的缘故呢,自然和其他男子一样,深深爱上自己罢了。
若是阿日斯兰后宫佳丽众多,玛莉卡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女子,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醋意。偏偏她打听到这偌大的后宫,竟然不是传言中那样没有女眷,不仅有一位宠姬,甚至还有一个孩子!不仅如此,因为阿尔捷金马饲养不易,马夫也是大宛送来了。因为听说这两年阿尔捷金马接连死了三匹,实在罕见,玛莉卡担心是马夫饲养不利,召来一问,更是气昏了头。那宠姬不知道中了什么妖术,隔几个月就要给天马放血医治,那三匹马竟都是活生生失血而死的!
各国只知道汗血宝马是至宝,哪儿知道这阿尔捷金马天生产仔不易,繁衍极难。就是大宛国内,也不过区区百十来匹,不是为了交好北漠,这马是绝不会外流的。就是大宛国的王室成员,也未必人人都有,她玛莉卡也只有一匹,爱如珍宝。这无名无分的妖姬,不知道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竟然活生生害死了三匹宝马,也不知道给拓跋汗下了什么迷药,实在是罪不可恕!
玛莉卡怒火中烧,又自诩已经得了拓跋汗的倾心,那妖姬听说刚生了孩儿不久,正是不能邀宠的时候。何况生了孩儿也没有个名分,想来比起一个女奴也好不了多少的身份,正好把她打杀了,也好绝了一患。
阿日斯兰带了垣钧赶到盛乐宫的时候,恰正看见玛莉卡持了她镶金嵌宝的马鞭在抽打盛乐宫的大门出气。盛乐宫宫门紧闭,门外空无一人,想来是嘉楠不欲生事,叫人避了。
垣钧心头火起,他的殿下是何等身份,玛莉卡这样所谓的番邦公主,若是在天南朝中,母国势微,连到嘉楠面前请安的资格都未必能有。如今这样一个蛮族丫头竟然敢到嘉楠居处之外滋事,所谓主辱仆死,他哪里还有脸站着,不过因为是客居,主人又在旁边,才极力忍耐,端看北漠大汗如何行事了。
玛莉卡带人来滋事,满心以为这妖姬必要跪在自己面前苦苦求饶,不想盛乐宫中的人竟然见了自己阿日斯兰带人前来,竟然敢叫她吃闭门羹,气得她只好抽打宫门出气。
其时晴光潋滟,盛乐宫正是大燕宫中景致最美之处,宫门外花木扶疏,玛莉卡一身火红的衣裙,头戴着大宛国女子喜爱的珠玉宝冠,长长的金流苏随着黑黑的发辫垂在脸侧。她生的极好,就是发起脾气也别有一番娇俏动人。见阿日斯兰带人赶到,她一跺脚冲上前行了一礼,眼珠转了转,用北漠话说到:“可汗,玛莉卡在这里一个女伴都没有,好生无聊。听说这里住了一个极美丽的姐姐,特地来找她结识玩耍,不想这位姐姐好生无理,连门也不让玛莉卡进哩!”
见嘉楠闭门不出,未受什么冲撞,阿日斯兰先放下了半颗心,垂了眼到:“她爱静,不惯结交,燕城住了好些王爷的家眷,改日办个赛马会,公主可认识些朋友。”
玛莉卡一听,知道这茬儿是找不成了,见阿日斯兰虽然没有责怪,但也并没有向着自己,见好就收,甜甜一笑道:“那是玛莉卡冒昧了,就不多打扰了,大汗不许诳我,赛马会可要早点办起来哦!”
阿日斯兰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侧了侧身道:“公主先回吧。”
玛莉卡眨了眨眼,带了人行了礼告退。阿日斯兰向身边一个小圆脸的近侍使了个眼色,那名叫曼塔格日的近侍上前道:“奴与公主带路。”
引着玛莉卡一行人走了。
垣钧这才上前叫门,里头人听了声音忙不迭打开,又向阿日斯兰行礼。阿日斯兰急切问到:“未曾惊扰了惠和妹妹罢?”
塔娜上前回话说:“这位公主说话好生无礼,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浑话,辱了小公子,殿下恼了,只不好说,故而没让这位公主进门。”
阿日斯兰皱了眉道:“什么浑话,你们听到了就该立时回了,又怎么敢传到她跟前去!”
塔娜嗫嚅着不好说,玉琼上前替她解围:“殿下本带着小公子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公主站在宫门外,张口就问‘这就是那女奴并那个连个封号也无的野孩儿?’。公主虽然听不见,看她模样就知道不是好话,故而连个正眼也没给,直接吩咐人关了宫门。这话并没敢传到殿下眼前去。”
阿日斯兰楞了一楞,刚要说什么,曼塔格日回来了,脸上颇有踌躇之色,阿日斯兰见状吩咐玉琼道:“替朕向你们殿下告罪,日后绝不会再有这起没眼色的蠢货来生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