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夫人所到之地,风紧霜寒,所在之处,人心凛凛,想想那些机械般听指挥的仆人,再想想您那战战兢兢的儿媳,夫人还在道之初,距离“争席”
,远矣。
小严氏是个极聪明的人,从那表面的奉承话中听出些别的味道来,当下便不讲话了。
书衡笑了笑,敛袖而立,略施一礼:“小儿无知,口出妄言,夫人莫怪。”
“不敢不敢。”
小严氏伸手复请书衡坐下。
“我们这些小辈,都把夫人当成典范和楷模,恨不得一举一动,一丝嘴角的弧度都测量的准准确确才好。以人为镜而知得失,夫人就像那一面镜子呢。”
书衡眼神诚恳,口吻乖巧:“我们会不自觉的把夫人当成一个严厉的老师,一刻也不敢松懈。”
“我在家的时候喜欢歪着看书,但我在爹爹面前都敢这样做,在夫人面前莫说如此,便是放松了脊背也是不敢的。”
书衡瞧瞧打量小严夫人,腰背的线条,颈项的弧度,下颌的高度,行走时脚步间距---教科书般的优雅和贵气。仿佛生产流水线上合中合度分毫不差的模板,而是还是出自德国工人的手笔。
书衡敢肯定辅国公府的人都不轻松。因为这宅邸实在是安静了,不论她是什么时候造放,戏谑声,玩闹声,谈笑声都听不到,比人丁稀少的定国公府还要安静。虽说严夫人偏爱宁静,但一个住满了年轻人还有小孩子的府邸,这么静实在是不正常的。偏偏严夫人习焉不察,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与聪明人的交流是很省力的一件事。书衡实在不忍心敏感多思的申藏香活在莫名的压力里,便状若无意而又开诚布公的与严夫人进行了“亲切友好”
的交流。
自带高冷属性的小严夫人其实不大懂得儿媳的心结。尊重他人是一回事,但理解就是另一种奢求了。但她毕竟无意刁难自己的儿媳,略一思量,发现儿媳妇到了自己面前好像话少了,笑容少了,连茶饭都好像少了之后,便轻松而又洒脱的微微做了些改变。
某月某日,申藏香照例请安,布菜,伺候婆婆用饭。袖子的高度挽到哪里,小拇指应该怎么翘,手帕应该放在哪里,一丝一毫都格外注意,小心翼翼的服侍完一顿饭,她猛一抬头,忽然婆婆对自己笑了笑。
这个笑让申藏香震惊之下回味良久,作为一个积极博取婆婆好感而不是只懂逃避的儿媳,她重新鼓起了精神。终于,在公公过寿的时候,一桌铃兰宴获得了婆婆的口头嘉奖,这还是嫁入辅国公府的第一次----申藏香白如霜雪的脸蛋当场就笼上了血色。
这对婆媳的关系更准确的形容一下,有些类似于刚入职场的小菜鸟遇上了一个极为精明干练的上司。
当家主母的高标准严要求是人所公知的,更重要的是你为了解决一个事情,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才得出的好方法,却被人家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挥挥手轻松搞定了,那能力上的差距简直让人活不下去。能得到她的表扬简直是福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婆婆。一时间连三个妯娌看申藏香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申藏香愈发勤勉愈发努力,而且终于敢开口偷偷的跟相公----这个虽然睡了很久但似乎心的距离一点都没靠近的男人询问一些事情,夫妻情感似乎也拉近了许多。
女孩子,尤其这种性格柔弱内向的女孩子是不能太严格的,不然她会越来越怕越来越差,对她们来讲鼓励和肯定非常重要。申藏香在强迫自己适应辅国公府冷傲式高贵的生活模式之后,终于找到了点乐子和成就感。人也愈发精神了。这种情况,书衡自然喜闻乐见。
等到次年六月她终于给严夫人生出了嫡长孙后,不仅申藏香自己,连带着申府从阁老到丫鬟都全部松了一口气。
“一篮子红鸡蛋,八对一十六个。”
书衡兴冲冲的数了一遍又一遍:“开门见喜,申姐姐好兴致,这鸡蛋还是她亲自动手染的,倒是舍得下手,只怕搭上了她好几盒胭脂。”
蜜桔也笑了:“这叫沾喜气,“红鸡蛋,满脸串,今年吃你的喜馍馍,明年吃你的红鸡蛋”
。小姐还是多收点这红蛋为好。咱们夫人当初为了添哥儿喝了多少苦药汁?您多攒点福气。我刚才包了尺头和金锞子过去。状元及第的,牡丹如意的,三星聚气的,五福报喜的都有,不简薄吧?”
书衡连连点头:“自然,好像比当初书月姐的还多些?”
“自然要多,辅国公府少夫人毕竟是不一样,不过咱们夫人当初铁定又偷偷塞了红包的,这个小姐倒是不用担心,自家人就是自家人。”
书衡又让蜜桃开柜子,先拿出一对金猪又拿出一对金鱼,想了想又添上一个福禄寿如意牌并一块黄玉砚一筒松鹤斋的笔,一起搁在了桂枝香草蓝里,又亲手剪缎带扎了朵绒花上去:“给四叔公那里送去吧,陛下这次为着庆贺大夏北戎十年太平无战事加开恩科,杉哥儿秋闱成绩很不错,也是举人了呢,我原本打算春闱有了结果郑重的恭贺一番,谁知他竟没有参加。不论什么原因,表态还是要有的。”
“这也太多了些吧?”
蜜糖不乐意的堵着嘴,她还记恨着莲二嫂子的事情。
书衡道:“以后书杉交往的都是些能文善书之人,行家眼里不能丢丑,上档次的文房四宝是必须的。”
蜜桃轻轻拧蜜糖:“咱们小姐都不介意,你操的哪门子心?她老人家只管拿着东西大方,又不怕赔的说不出来,你就别念叨了。”
书衡乐了:“好丫头,连我也打趣上了。”
蜜桃举手投降:“不敢不敢,您要散财也有金山搬过来,我白说一句,您就当我小气惯了,抠门病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