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仪说不下去了,对面那男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目光明亮,其中怒火汹汹,烧得很是旺盛。
嗯,他这火气可真大,薛令仪微微紧眉,心里有些纠结,那接下来,她该是请罪,还是装着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掉上几滴眼泪出来?
曹凌见着薛令仪目光闪烁地移开了视线,又低眼看了看案几上的青花小碗,里面的鱼汤仍旧冒着浅浅白气,他猛地吸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多心。”
顿了顿,曹凌语气郑重地道:“我曾同你说过,只要受了委屈,只管同我诉苦便是,我定会为你做主。这句话,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希望你能毫不怀疑的相信我。”
薛令仪心中微微一震,抬起头来,却见对面那男人俊逸非凡的脸庞上,怒火已然消失,神色凝重的脸上,一双乌黑眼瞳里,隐露出淡淡的哀伤来。
翌日,曹凌陪着薛令仪用了早膳,起身离去时,将李嬷嬷一道唤了去。
薛令仪并不知道曹凌究竟同那李嬷嬷都说了什么,可自那天后,李嬷嬷便再不曾追着她喝什么滋补汤。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一天,薛令仪正半躺在罗汉床上,看如碧拿了鸟食逗弄那八哥儿,李嬷嬷却忽然走了进来。
薛令仪脸上的笑意稍凝,随即绽出热烈的笑,招呼道:“嬷嬷来了。”
又同如锦如碧说道:“给嬷嬷看座,再沏碗茶来。”
李嬷嬷只微微含笑,她的面目虽还如以前,可细眼看去,却是无端生出了一些落魄之感。
薛令仪抬手抚了抚鬓尾,心说她莫不是怀着孩子有些傻了,这李嬷嬷好端端的,怎么会落魄呢?
李嬷嬷在如锦搬来的绣墩上坐下,又接过了如碧奉上的茶,抿抿唇,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同你家娘子说。”
如碧和如锦对视一眼,然后前后出了屋门,如锦心细,将门扉轻轻掩住。
屋中瞬时安静下来,薛令仪笑道:“不知嬷嬷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李嬷嬷抬眼看着面前这女子,雪肤乌发,眉眼妩媚,看似温婉,实则不驯。她以为她千般手段必定能降伏了这女子,岂料,却是在这女人身上跌了个大跟头。
薛令仪见那李嬷嬷只目不转睛看着她,却也不说话,浑浊微黄的眼瞳中,似有万千情绪纷乱层叠,脸色也不甚好,顿了顿,笑问道:“嬷嬷?”
罢了罢了,李嬷嬷心中沉甸甸地难受,虽王爷最后给了她体面,只说前头院子离不开她,可她却清楚,不过是王爷偏心这薛娘子,怕她在这里倚老卖老,总叫她心里不畅快罢了!
将茶碗搁在一旁的如意小几上,李嬷嬷说道:“王爷吩咐老奴,今个儿收拾了行囊,往前院儿玉堂斋伺候,以后老奴便不在关雎楼了。”
说罢这话,李嬷嬷只觉心里更难受了。
薛令仪很是惊讶,继而敛了笑意,轻声问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嬷嬷调拨过去?”
李嬷嬷察觉出薛令仪的吃惊,知道她也被蒙在鼓里,心里稍微有些好受,勉强露出一抹笑:“前头院子里出了纰漏,王爷不放心别人,便嘱咐老奴去看着。”
薛令仪心知肚明,这理由不过是糊弄外人的,根本缘由,怕就是前几日的那碗鱼汤。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个李嬷嬷,虽说在这关雎楼里,仿佛一尊大佛,镇压了无数的魑魅魍魉,然而这婆子管得太宽了,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对她管头管脚的嬷嬷,她需要的,是一个忠心可靠,又能干精明的嬷嬷。
然而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还是要说的,薛令仪抚了抚挺起的肚子,有些担忧道:“王爷虽然对嬷嬷委以重任,但是关雎楼里却也离不开嬷嬷。我如今怀着孩子,嬷嬷此时走了,我心里很是不安。”
这话说得动情又恳切,李嬷嬷虽满怀怨气,却也心里稍微有些暖意,心说果然没白费了她那些的心思劳力,这女人,总算还是个知好歹的。
“将有郑嬷嬷过来关雎楼伺候,她年岁比我轻些,却也是个稳妥人,又忠心可靠。”
李嬷嬷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福嬷嬷,她出身稳婆,最是擅长伺候孕妇,有她在,娘子无需担心。”
“嬷嬷有心了。”
薛令仪脸上露出几分恳切,两瓣朱唇动了动,轻轻道:“嬷嬷在我这儿,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