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浦成和郭氏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的眼神莫名的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上来。往日都是低眉顺目,如今倒有些旁人难以捉摸了。
良久,谢宁笑了笑,带了几分客套疏离:“父亲,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我确实无能为力。信王殿下是当朝的王爷,而我不过一个小小的诰命夫人。我说的话他又如何能听?至于我夫君,他现下有事不在府中。况且谢家的事情你们可以托到我身上,但我夫君姓周不姓谢,这些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去麻烦他。”
谢浦成面色隐隐有些难看了,一旁的郭氏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瞧着她。
谢宁没有再多去想,只是轻声道:“你们远道而来,应当累了吧,我现在就去厨房吩咐丫鬟准备晚膳,你们可以在府中用完膳再回去。”
她正要起身,却见得一直面色不善的谢浦成呼吸也气得急促了些。在她起身的一瞬间,谢浦成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将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荡出了些水。
他指着谢宁,厉声道:“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这就是你对待你父亲和母亲的态度么?你以为你当上了镇国大将军夫人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了么?还敢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让你去救你妹妹,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怎么,你觉着沾了周大将军的光,就能六亲不认了?”
他说着,是气得胸膛都在起伏了,恶狠狠地看着谢宁。今日他拉着脸面来周府找她帮忙,就让他心里面已经十分难堪了。还在府门口被人拦了下来,迟迟不让他们进去,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如今来了这后院儿,他往日里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还敢跟他摆起架子来了,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父亲?
一旁的郭氏也捏着帕子,掉了几滴眼泪,瞧着谢宁,阴阳怪气地道:“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做人再怎么也不能忘了根本。退一万步说你能有今日的风光,还不是我们给你做的媒?当初要嫁给周大将军的本是我们的楚儿,若不是将这机会让给了你,现在当上这镇国大将军夫人的就是楚儿,哪儿轮得到你?你非但不感激我们也便罢了,连自己妹妹的死活都不管了,天底下哪有你这般铁石心肠的人?”
她说着又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好似谢宁给了她天大的委屈一般。一旁的谢浦成面色也十分难看,心头的火气隐隐有些压不住了。
谢宁听到他们的话,许久没有开口,屋子也安静了下来,直到谢浦成和郭氏都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谢宁才低下头,扯开嘴角轻轻的笑了一声:“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能有今日,真该对你们感恩戴德了?”
谢浦成和郭氏一愣,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味儿。郭氏挺起胸膛,故作镇定地道:“那是自然,你白捡了这么一个天大的便宜,如今,怎么也该补偿一下我们楚儿。”
谢宁抬起手,抚在额头上,意味不明地闷笑了几声:“是啊,我是很感谢你们。谢你们不顾我的意愿,让我顶替谢楚嫁给她不愿意嫁的人。谢父亲在我们回门之日,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一巴掌。更要谢谢我的好妹妹,三番两次地陷害我,要置我于死地。要我命的时候,她下手可是毫不留情。”
别说是郭氏,就连谢浦成都僵住了,微张了嘴,好半晌说不出口。
良久,谢浦成才皱了皱眉头,不悦地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咱们谢家哪个亏待你了?你如今过得光耀体面,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宁抬起头,眼中嘲讽之意更甚,瞧着谢浦成的目光也慢慢冷了下来。她动了动唇瓣,轻声道:“是啊,我是过的风光啊,可我当初刚刚嫁入周家,受尽旁人的白眼,身旁虎狼环饲,孤立无援的时候,你们觉得我风光么?我好几次受伤,差点死去的时候,你们还觉得我过得体面么?
身为原配嫡女被拿来顶替继室的女儿出嫁,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我么?我出嫁那一日没有人祝福,他们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看看我什么时候被折磨死。
我一个人上花轿,一个人下花轿,一个人拜堂,一个人行礼。我会面临如此难堪的境地,难道你当初真的想不到么?你知道,可你在乎过么?你有想过我该如何在周家活下去么?你所想的不过是你的楚儿终于保住了。至于我,又有什么重要的?”
她仰起下巴,在谢浦成羞愤的脸色中,一字一句地道,“而且我有今日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因为我夫君是个好人,他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就算他当初是被逼娶的我,也不曾亏待于我。如果他真如传闻中所言那般凶恶,我现在恐怕早就已经被折磨死了。那你们会来救我么?父亲,你会像保护谢楚这般,来保护我么?或者说,若是我死了,你会后悔当初逼我嫁人么?”
谢浦成面上青一阵白一阵,隐隐有些难堪。面对谢宁的目光,他忽地别过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眼神有些慌乱了。
好半晌,他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瞧着谢宁的眼睛,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不是这样的,我当初只是觉得楚儿身子弱,你也知道,她自小就体弱多病,若是她嫁进周家,是熬不下去的。可你跟她不一样,你跟着我,是过过苦日子的。”
谢浦成皱了皱眉,声音透着几分慌乱,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着谢宁,急于解释,“你看,如今你不也活得好好的么?什么事都没有,你又何必去胡思乱想?”
谢宁笑了笑,却显得苍白无力:“是啊,我和她不一样,她有母亲,有父亲。而我,没有。”
她说着,额前的碎发被风吹拂着,搅碎了她的眸光。只有她嘴角的嘲讽,越来越甚,看向谢浦成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直到完全,没有了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