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未,明万历三十五年五月初。
北方夏暑总归是要来得要迟些。女真人似乎不喜好在夏日里办喜事,所以赶着天气微凉把婚宴给提上日程。
转眼就是皇太极娶妻之日了,众人仿佛没了最初的热情。
因为正如他所言叶赫没有来人,乌拉亦是如此,这场婚宴倒成了建州在唱独角戏。
可赫图阿拉再大,毕竟比不得沈阳这些汉人的城池。住在内城的也就那么些人,城里的人都往新的八爷府跑了,就连这文馆也是空荡荡的。我便独自坐在院中纳凉,倒也悠然自得。
本以为自己能心胸宽广地坦然接受这一切,可心中却如同打了疙瘩,愣是觉得堵得慌。我也无处可说内心的抑郁,唯有自己晾在一边,不闻不问,落得个清闲自在。
没歇到一会,便见姬兰匆匆跑来。
她面色惨白,“扑通”
地跪倒在我面前,啜泣道“格格,求你求你救救殊兰”
我震惊地站起来,石桌上的书被我撞翻在地,散得一地狼籍。
“怎么回事”
那日哈赤在大殿上分明是下过令的,将殊兰罚月供奉,贬为庶人,遣回原籍,可看姬兰的模样,分明是殊兰出了大事,走投无路了。
“殊兰她还在城里,被关在刑房里受刑他们逼她说说是谁指使的那些卫兵一直在用刑,可她就是不肯说”
我大大地为之一惊,用刑逼供那么朝堂之上,哈赤所说的都是在掩人耳目,他从头到尾都不曾相信过殊兰的供词
我百思不得其解。哈赤既然怀疑事情的真相,却又不明面里去查难道说,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一切
我的脑子所有线索都打起了结,殊兰在这件事情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先前一直以为她是褚英拉来的替死鬼,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我所想。
老八,你知道阿玛此时想起了哪汉诗吗
汉高祖刘邦,曾作过一鸿鹄歌
我一拍脑袋,对了,鸿鹄歌
哈赤在朝堂上曾念过这诗当日他所念用的是汉文,这说明他想向在场谙熟汉文之人传递什么。皇太极正是听了这诗才凝重地允婚的,这之中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玄机
我急忙去找硕色巴克什,此时他应该在文馆归档处,我此刻的心情复杂,也顾不得礼数,没有通禀便冲了进去。硕色在坐在案上撰写文稿,见我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一脸疑虑地打量着我。
我一路跑着过来,还在喘着气,一边拍着前胸顺气一边问道“巴克什,鸿鹄歌何解”
他的神情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手中地笔,颇有深意道“这可说来话长了”
我穷追不舍“恳请巴克什指教。”
硕色到底不同于武纳格,不是软磨硬泡就有用的,他思忖片刻道“城中总有些不雅之人妄自论断这大妃乃有吕后之风,依为师看非也,想那吕后也是汉高祖皇帝予她的权,若非有所依仗,又怎敢公然拿太子和皇帝叫板惹得高祖皇帝写下这无奈至极的鸿鹄歌大妃要与那吕后相提并论怕是还远着呢”
我听得云里雾里,这个弯子绕得也太大了吧
“徒儿听得不是很明白。”
硕色摇了摇头,看来他的话只能点到为止了。
这时,书架后头蹿出一个小男孩儿来,约莫六七岁的样子,他手上捧着一卷书,一本正经道“姐姐还不明白吗”
我正困惑中,那硕色出声训斥道“索尼,不得无礼。”
那名叫索尼的小男孩儿吐了吐舌头,冲我说道“姐姐,汗王吟咏这鸿鹄歌,意在表明自己要先下手为强,不能沦为汉高祖一般,连自己生的太子都扳不倒”
“索尼,你当真是”
硕色打断他。
那男孩儿只好识趣地闭上了嘴,朝我递了个无辜的眼神。方才这个出自六岁孩童之口的一番话,倒真让我领悟到了其中的要领
太子难道指的是褚英吗那么,哈赤是真的早就看出了褚英是大火的始作俑者而且不仅如此,他已经对褚英日益彰显的势力感到威胁了这些我全明白了。
殊兰不仅不是褚英找的替死鬼。相反,现在是大妃握在手中最好的一把利器只要殊兰在严刑逼供下,透露纵火是听从了褚英的计谋,那哈赤就能以此来惩治褚英了。
这个阿巴亥,真是蛇蝎心肠她的手腕比我想得还要多,还要狠毒
果然不虚此行
“谢巴克什提点。”
既然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不好再打扰,躬身告辞。踏出屋子时,我又瞧了一眼那给我提示的小男孩儿。
索尼这个名字真是熟悉
我歪着头思索了片刻。他他该不会是那个历史上康熙的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索尼吧如果真的是他,哈赤年间就已经出世了,那等于他先后经历了清初四代帝王啊
看他方才童稚的模样,大约不会想到,日后自己会名留青史吧我安慰着自己,见怪不怪,见怪不怪,我连皇太极都调戏过了,还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