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就是嘉惠后。”
这几个字说得不重不轻,足够让裴延听得清清楚楚。
屋子里没有旁的人,瞬间变得安安静静。裴延愣了片刻,才下意识地问:“你说什么?”
沈潆知道终有一天两个人要面对这个问题,绕也是绕不过去的。时至今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抬起头,直视裴延的眼睛:“我就是安国公之女,裴章的原配。我本来应该死在长信宫,可不知为何,醒来便在沈三姑娘的身上。裴章,谢云朗,乃至我身边的女官都知道了我的身份,这样说,侯爷明白了吗?”
裴延怔怔的,下意识地吞咽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继而他睁大眼睛,猛地站起来,想说“荒谬!”
。可是,他心底里却清楚地明白,这是真的。
因为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她明明小户出身,却浑身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和讲究。为何谢云朗要几次三番提醒他小心裴章,还愿意舍弃谢家的名声和地位帮他。以及为何皇上只见过沈潆几次,就非要掳了她去,甚至不惜因此背上有悖人伦的骂名。
沈潆看到裴延的反应,就知道他所受的冲击不小。任谁知道自己的枕边人,还有个借尸还魂的背景,总会受到几分惊吓。更何况,沈潆的身份那么特殊。
“你是,皇后?”
裴延的声音哑得几乎陷在嗓子里。
沈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个事实摆在那儿,逃避也没用。如果往后要并肩走下去,十年,数十年,这个疙瘩总要解开的。从前她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总觉得跟裴延走到哪就算哪,甚至分开了也没什么。可现在有了定哥儿,两个人又要谋事关生死的大事,总不能还有所隐瞒。就不知他怎么想了。
“我本来早就要告诉你,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沈潆试着伸手,抓住裴延的手,“对不起。”
裴延仰头苦笑一阵,忽然把手抽回去:“你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沈潆微愣,裴延已经迅速开门出去了。她收回手,略略有些失落,半张脸隐藏在灯火里,被勾勒出一个朦胧的轮廓。
小地方的客栈本就没有几个人。入了夜,客栈里又黑又安静,裴延提了房门口的灯笼,走下楼梯。他现在整个人都很乱,一方面是沈潆猝不及防地告诉他,她不是原来的沈三姑娘,而是嘉惠后的魂魄。这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了。
再者,堂堂皇后居然委身于他做了这么久的妾。她跟裴章之间的种种,跟谢云朗之间的种种,他都像个局外人一样。
裴延坐在门外,用手抱着头,突然不知如何面对沈潆。
他在夜色中坐了许久,直到青峰找来,给他披了一件披风:“这么晚了,爷怎么不回房睡?明早还要赶路。”
裴延看着茫茫的夜色,说道:“还不想睡。”
青峰以为他是为朝廷出兵的事伤神,安慰他道:“爷不用那么担心,这么多年,鞑靼跟大业屡战屡和,也不是皇上说打就能打起来的。只是皇上如此冒险,违逆人心,也不知是为什么。”
“他太想赢了。他想证明,他才是大业的皇帝。”
裴延说道。恐怕还有向沈潆传达,他才是胜者的想法。男人之间有种直觉,哪怕是对手,也能揣测出对方的心意。如果换成是裴延,自己的原配妻子,心心念念的女人不但活着,还跟了另一个男人,恐怕他也会不择手段。
难怪裴章非要他死,原本还只是皇帝对于边将的忌惮,现在是有了夺妻之恨。
他甚至有了种自己硬生生把他们夫妻拆散的罪恶感。他是喜欢沈潆,并且为了她,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争夺皇位。可如果她本是嘉惠后,她只要回到裴章的身边,就可以得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那么他所作所为,有什么意义呢?她那么高雅,应该不喜欢他这样的草莽之人。只是因为当初阴差阳错地进了侯府,如今又有了定哥儿,才不得不跟他在一起了吧?
裴延从未像现在这样丧失自信。他原本就觉得沈潆很好,像颗被埋没的明珠,他藏着掖着宝贝着,生怕被别人发现。可人家本来就是颗璀璨的明珠,他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青峰。”
裴延喊了声。
“是,爷。”
青峰赶紧应道。他总觉得爷今晚乖乖的,莫非是跟沈姨娘吵架了?可白日看着,两个人还蜜里调油,也没听见他们争吵,怎么忽然之间,爷的情绪变得这么低落?像是受到什么打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