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誉风并非耐性好的人,即便有,也不是对她这种毫无分寸、陷孩子于危险境地的人,没出手已是对她最大的容忍,还指望他能有什么好语气?加上前世在军中积威多年,一个眼神就能把荣安郡主吓得腿软了,听这话哪里还敢坐着,一激灵就站到了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半个字不敢多说。
识相的丫鬟重新倒了杯水端过来,接替了荣安郡主的位置坐下,小心翼翼扶着侯苒把水慢慢喝下去,侯誉风负手立于床畔,垂眸看着丫鬟将小姑娘扶回去躺好了,这才松了眉头,沉声吩咐道:“去看药煎好没有。”
“是,”
世子爷可不像荣安郡主那般温和好说话,丫鬟恭敬地福了福身,不敢怠慢,“奴婢这就去看看。”
等她出去以后,这屋子里变得一片静默,多了侯誉风这尊冷冰冰的大佛在,莫说下人们紧张得大气不敢出,连自知理亏的荣安郡主也闭紧了嘴,绞着手站在床尾处,忐忑不已,生怕再被他丢一记眼刀子。
……可躺在床上的小病号表示很尴尬啊。
本来吧,侯苒是想安抚荣安郡主几句的,毕竟没有真出事,看她那模样也受够了折磨,知错了,没必要跟她撕破脸皮。
无奈旁边杵着个心情明显不美丽的人,此时虽一言不发,但周身的寒意显然是冲着郡主去的……尽管侯苒并不懂这人的怒气从何而来,被丢的又不是他,而且他才回来两日,对她应该也没什么感情才对,总不至于为了她发火吧?
不过,安全起见,她还是没敢当着侯誉风的面向郡主示好,毕竟真正算自家人的是他而非宋宝瑜,断没有无视他反去讨好外人的道理。侯苒倒想跟他道声谢的,好歹是人家救了她,可一想到自己往他身上吐完后看见的那张黑脸……瞬间什么都不敢说了。
她又不傻,这种揭人伤疤还带撒盐的事,吃饱了撑才做呢。
于是,一屋子人全成了闷嘴葫芦,侯苒憋了又憋忍了再忍,不知多久才终于听见外头传来阵阵的脚步声,其中一种她很是熟悉,入耳便知是侯老夫人到了。
“见过娘娘,见过老夫人。”
屋里的下人跪成一片,进门的两人却无暇理会,越过他们便直奔床榻。
“苒苒啊,你可把祖母吓坏了!”
先前听下人粗略一说,还以为是孩子们小打小闹,这会儿见小姑娘软绵绵躺在被褥里,平日里灵动的双眼都没了精神,侯老夫人的心肝儿都揪疼了,坐下摸了摸她的小脸,温声道:“出去前还好好的,怎的弄成这样了?”
景王妃稍慢半步,闻言瞪了荣安郡主一眼,也关心道:“对啊,苒苒,可是瑜儿她欺负你了?”
这话问得十分无奈。
来之前抱的三分侥幸,在看见小姑娘的病容后便落了空,景王妃清楚自己女儿是个什么德性,横竖这罪责是赖不掉了,与其等人告发,不如先发制人。
眼下一没受伤,二来身份摆在那儿,侯老夫人总得留几分体面给她们的,接着让瑜儿老老实实认个错,给小姑娘道个歉,这事儿也就完了,她不怕别的,就怕伤了两家和气。
岂料侯苒还未开口,杵在床头旁不说话的“木桩子”
突然出声道:“祖母,此事确是郡主之过,孙儿亲眼见她……”
话才起头,侯誉风便察觉肩上一沉,似是被人扯了扯袖子,垂首望,果然瞧见一只白嫩的小手攥着他垂下的袖口。
侯苒的动作很小,除了他之外无人得见,待两人视线相交时,她微乎其微地摇了一下头,大概是示意他别往下说了。
侯誉风以为她想自己交代,于是停了下来,黑沉沉的目光落到别处。
“谢王妃娘娘关心,苒苒没事,瑜姐姐人可好了,一直陪苒苒荡秋千,只是不小心推得太高了,才……幸好有大哥哥在,苒苒也知道瑜姐姐并非故意,不会放在心上的。”
侯誉风皱眉,转头看她。
侯苒佯装不知,依旧攥着某人的袖子没松开,转向侯老夫人道:“祖母也别担心,苒苒已经不难受了,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吗?”
侯老夫人问的是侯苒,眼睛却看向了显然知情的大孙子,总觉得五岁的小姑娘是太单纯了,受了委屈也不晓得说。
“真的真的。”
侯苒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保证道,“方才大夫就是这么说的,大哥哥也听到了,祖母不信,可以问大哥哥呀。”
语罢,还仰头看了看他,表情要多自然有多自然,仿佛某个三番四次扯他袖子求配合的人不是她一样,侯誉风垂眸望着小姑娘,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嗯。”
侯老夫人这才信了,轻拍着小姑娘道,“那祖母且安心些了。”
侯苒话说得委婉,又处处维护宋宝瑜,将原本惊险无比的事说得轻描淡写,为的就是给景王妃母女一个台阶下。
她并非大度,也没有心宽到,吃了闷亏还帮始作俑者收拾烂摊子,若不是考虑到她们日后的利用价值,侯苒巴不得把这些委屈全哭给侯老夫人听呢,让祖母觉得她老可怜了,以后再多疼她一点儿。
“好,没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