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鲜儿见怀夏起了,脸上的笑还没褪下,赶紧站起身来,将手里的活计放下了“锅里头我娘留了粥下来,还温乎着呢,你坐你坐,我去给你盛。”
说罢,一双做惯了活的手摁在了怀夏肩膀上。
虽说是在宫外流落了些日子,怀夏也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等人。肩膀上略有些麻,等她回过神来,觉自己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桌前。
徐鲜儿转进屋,不一会儿便麻利地端了粥上来。
用的也是徐家摊子上的那种海碗,白粥配着点冬日里的腌菜。怀夏望着那等分量,不免推辞“我吃不下这么些的。”
“怎么就吃不下了,养只鸟都比你吃得多,哈哈哈。”
徐鲜儿将碗一丢,“多吃点才长个儿呢,你瞧你姐多壮呀。我跟你说,现如今的小伙儿就喜欢那长得壮的!”
徐鲜儿口无遮拦。
怀夏皱了皱眉,又觉得不太好,略一歪头,不想叫徐鲜儿瞧见。还好徐鲜儿也没太在意怀夏,将做了一半的绣活给拾了起来,继续忙着。
怀夏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那绣样,是一对戏水鸳鸯,绣在一块红帕子上。
这东西,怀夏不久之前见过一块,盖在她自己的头上。
怀夏的脸白了而后又红了,听徐鲜儿在一旁哼唱起了小曲。
“鲜儿姐,你这是喜事将近?”
怀夏还是问了出来。
“嗨呀,我家里头还在攒我的嫁妆呢。我爹这一病,恐怕我的好事又要拖个一两年了。”
徐鲜儿这么说着,嘴快得很,竹筒倒豆子似的,也不见脸上有半分羞涩或者懊恼,“这是给旁人绣的,我绣活儿好,接活儿来赚点铜板,补贴家用。”
怀夏瞧了瞧,徐鲜儿绣脚还算平整,但也仅此而已。鸳鸯端端正正地摆在红帕子上,上头顶着个巨大的双喜,用金线绣。徐鲜儿怕是不识字,那双喜左右各丢了一横。
怀夏本想着指出来,不过想了想,自己如今假作的身份似乎也不该识字,便没说。
徐鲜儿却忽地问道“小梅,你同你姐姐在家里头都没许人家吗?就这么跑了出来?”
怀夏一手托腮“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阿爹阿娘没了前没提过这事,我姐妹两个哪里会提。”
“这样呀。”
徐鲜儿点了点头。
徐家当家的自个儿躺在屋里,徐鲜儿便自觉自己是给怀夏作陪的,家中此时也没有第三个人了。许是因那块喜帕打开了话匣子,徐鲜儿从城东到城西,硬生生地给怀夏数了一遍同她们年岁相当的女孩,谁家许了人家,许给哪家了,谁家没有,又是因为什么……
饶是怀夏向来是个过目不忘的,听过这一遭后都只觉得头昏脑涨,越听越诧异,非是因为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而是对徐鲜儿此人肃然起敬了。
“不过夏家的二姐姐……”
徐鲜儿话说到这儿,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这女子一向是个笑脸人,常常自己便哈哈大笑起来,平日里也是嘴角上提。哪怕说起自己没攒够嫁妆这等事,都不见半分愁容的。偏偏话提起了这个夏二姐,她忽地拧上了眉,而后赶紧把话头给扯开了。
怀夏却好奇问道“这夏家二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都是新进城的那些……”
徐鲜儿嘀咕了两句。
怀夏没出声,不过却一直瞧着徐鲜儿看,显然是一副格外感兴趣的模样。
徐鲜儿却闷了闷,不太想继续说下去了“提这个也没意思,你们姐妹两个自外向来的可能不知道,不过既然已经住在梁京了,以后还是要小心些。那些达官贵人,见了要早早躲开才好。尤其是你生得好看……”
徐鲜儿絮叨的时候没同怀夏对视,提到怀夏好看这件事,她却抬起头来瞥看了怀夏一眼,嗤嗤笑两声“生得好看,手也嫩,像娇小姐似的。你见了那些人更得躲开了,免得落得夏二姐那下场。”
虽则徐鲜儿没有明说,但怀夏却已然大致有了揣测。她咬了咬下唇,又往徐家堂屋那边瞥了一眼“……天子脚下,可还有王法?”
“嗨,王法什么的,哪儿是给我等草芥准备的。”
徐鲜儿浑不在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秘兮兮道是,“我听说,那位刚来梁京的大老爷之所以这么横行霸道,是因为家里头有娘娘在宫里,那娘娘有皇子傍身,以后要当皇帝呢!”
徐鲜儿分不清官是什么官,娘娘是什么娘娘,皇子是哪个皇子,道听途说来,当件大事一般地向怀夏炫耀着。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徐鲜儿这说法,不过是更给怀夏心中的那猜测多加一道验证罢了。
“今上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怎会容许臣下如此放肆?”
怀夏攥了攥拳头,心中隐隐有股的不安在升起。
徐鲜儿连皇帝的年纪也不清楚,刚想说她看戏里头的皇帝都黏着大胡子,应该是年纪一大把了,而后才想起不对,皇帝也有可能还年轻。见外乡来的怀夏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徐鲜儿不知为何有点不开心,问起“你怎么知道的呀?我们家住梁京,都从未见过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