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最近感怀得厉害。一遍遍重演他们曾有的短暂恩爱,一遍遍回想自己小时候。会死的,不是吗?
她唤小鱼,扶她出去。小鱼忧切地搀扶她,在阳光里坐下。
湛蓝的天,柔美的云,煦暖的风。
她对小鱼说,真想去村子里看一看。
小鱼大惊失色地阻止,谢小倩做出一抹笑影,轻声道,“不过一死,他能奈我何。”
小鱼哭泣着劝,“小姐你别整天死啊活的,看你这几天气色好了点,你安心静养,过些日子就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你这身子可再也禁不起折腾了,没人心疼,自己还不心疼自己吗?还要去村子里,不把自己害了,也要把别人害了。万一姑爷知道了,真的去杀人怎么办?”
谢小倩闭目靠在小鱼身上,阳光暖洋洋照着,她轻声叹口气,说道,“幸亏有小鱼你,不然,我怕是已经死了好几回。”
小鱼抱着她偷偷落下泪来。谢小倩回屋去,静静地躺着,一直到夕阳西下,满屋子都是斜射进来的凄艳的日光。
她要小鱼拿纸笔,好久没握笔,生疏得厉害,断断续续地写。
“雕廊画阁幽人居,门前荒苔成青碧。鹊桥七夕一相遇,广寒桂花落满地。欢聚兮无语,空守兮静寂。日暮花谢去,黄鹤杳无意。黄昏无声息,乡音隔千里,孤魂零落如飞絮,生死两不知。”
她内心一时情聚,百感交集,仰头闭目重重地喘息,扔了纸笔。
已是三更天了。一切都已入睡。邱枫染望着家里一片死寂,比他孤身一人的时候,还要死寂。
他用一个月,收服西十二家,休养两个月,收服东三家,就在刚刚,他收服了南五家。
他铁血。用一种不可质疑,不可逆转的气势,收拢了这天下接近二分之一的财富。
而面具人交给他的,不过天下十分之一的银钱。
他头痛,当年几乎穷死的要饭的小男孩,突然坐拥天下一半的财富。他不欣喜,他只是头痛。一想起李安然,他就头痛。
他是自己多么欣赏的男人。甚至为了他,他走出竹林去杭州。
天下者,一人之天下。他李安然不想雄踞天下,可是他妨碍别人雄踞天下。
从此之后,他的敌手,只有李安然。
邱枫染自己非常清楚,天下人都欣然仰慕李安然,对自己,却只是怕。
他形容冷峻,心更冷峻。他的果敢与强硬,一言既出雷厉风行,他远远地坐着,冷冷地做着,所到之处,望风而倒。
他不惜杀。他不惜罚。他甚至不惜毁灭自己。冒险本来就有两种结局,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他总是成功。不是因为他运气好,只是因为他手段高。
现在终于要面对李安然。邱枫染突然觉得自己原来只是小打小闹,他真正难做的事,还没有开始。
他从来没想过杀他。他是名满天下的李安然,杀他,实在太过不容易。
杀他,是面具人要做的事。他邱枫染只想打败他,不是用武力,是用财富。
李安然最适合于喝喝茶赏赏花,他骨子里和楚狂一样,不爱慕世间荣华。他邱枫染爱慕的也不是世间荣华,他渴望的是雄霸,雄霸天下。
那个四岁病死了爹,十岁饿死了娘,十一岁被人打死了哥哥,十二岁饿死了姐姐的小叫花子,突然在一个瞬间,雄霸天下。
他就是要夜夜烟花。他就是要雄踞天下。
当年他所承受的无助,他一并给回去;当年给予他的耻辱,他一并讨回来。他要天下人仰其鼻息,望而生畏。
一个孤苦的小男孩,面对亲人接二连三的死亡,心中曾经害怕;面对别人残暴无情的欺压和虐打,心中曾经害怕。
而今,他要让所有的人害怕。
他站在清冷的庭院里。他不曾有一个温暖的家。为什么他邱枫染不曾有一个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