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静了一点,火气压下去了,转头看看他,心想你当我还能信你吗?你也就是个想要息事宁人的和事老。我张嘴说,您说得对,是我着急了,不该跟您来劲。
副总抬了一下下巴,努努嘴巴,意思说没事儿,咱俩谁跟谁。
直到这里我还没打算辞职呢。
两天以后,快下班的时候,新上司让我去她写字间一趟。
我推门进去,她两只手在电脑上打得飞快,她示意我先不要出声,她那个肢体词汇特别盛气凌人,眼睛不看我,右手肘立在桌子上,食指和中指翘起来左右摇了摇,像道士说急急如律令指挥无数小妖一样。我是从这个片刻开始倒数自己在冲打银行的时间的。
她叫宁晓丹。二十四岁,样子很美,厚实的美。什么叫做厚实的美呢?美怎么能厚实呢?看她浓密的头发和晶莹发亮的眼睛就知道这个人从小到大没操过心没熬过夜,悬胆鼻,厚嘟嘟的嘴巴和圆润的下巴,两颗酒窝,面上五官都被充沛的胶原包裹着,圆润的,水当当的,一点棱角都没有,像个没心机有福气的小娃娃。她跟从前的欧仰安不一样。欧仰安也很美,但是有点
神经质的脆弱的美,宁晓丹是厚实的结实的养尊处优的美。当然了,在我眼里,她们一个是豆芽菜,一个是土豆子。
我继续打量着,她已经在写字台上放了很多照片,拿到学位证的照片,参加晚会的照片,骑马的照片,开飞机的照片……那上面有他的爸爸妈妈和朋友,应该还有些我不认识的名流,副总说的没错,这人还真是有背景呢,而且毫不掩饰,引以为傲。她还在看自己的计算机,让我就那样等着,忽然她桌上一个东西动了动,竟是个巴掌大点的长尾巴的白色小鼬子从篮子里面抬起头,我刚才还以为那是假的摆设。
这位终于完成了手里的事情,抬眼给了我一点关注。
“帮我找个文件,”
她说,“去年所有部门内部经费的报表。”
我一时没动,没搞错吧?她这是在指使我吗?她办公桌的正对面就是存放所有内部文件的柜子,我是业务干部,不是她秘书或者助理,想什么呢?对,我给老上司乔安娜买过咖啡,找过文件,那时候我是刚入职的新人,而且乔安娜手把手地教我东西,我们后来相处成了朋友,这个新来的小姑娘算是哪颗葱?
“快点呀。快点帮我拿过来呀。”
宁晓丹歪着头,微微挑着眉毛,“我说话你没听见是吗?还是没听懂?”
她那个样子那个语气让我有点明白了,这是故意的,要修理我了,抱着一点对下
面情节的好奇,想看看她还能怎么作的好奇,我走过去从柜子里抽出文件,然后放在她桌上,动作很轻很平静。
“这就对了。”
宁晓丹说,靠在椅子背上,微笑看着我,“我知道你。知道你出色,业务不错,很受器重,是什么……后备干部,是吗?如果我不来,这位置就是你的,对不对?”
要发难了,真刀真枪地过来了,这倒是让我有点意外呢,不过又能怎么样,我比她大了四五岁,我六年级的时候,她才进小学,我凭本事挣工资,要被她修理吗?我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我也靠在椅子背上,一条腿搭着另一条腿,脚往前送着:“对。你不来,这位置就该是我的。你来了,抢走了。但是这跟我业务好不好,或者跟你有什么本事都没关系,你爸爸是谁?”
“问得好。”
宁晓丹说,“不过我不能告诉你。这儿的老大也见不到我爸爸。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那倒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