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刚过下午三点,偌大的厅里已经坐了好一些人。
人影来来往往。踱步在门外的人又一次抬头望向看不见的门内,面上焦急等待;拿着化验单的人坐在长椅上,面如止水和闪烁的双眼并不相配;忽然大笑的人站在手术室外,相握的双手是对医生的感激不尽……在这里,有深重忧思,有喜气洋洋,有美好祝愿,还有相亲相爱和憎恶相杀。在这里,上演着世间、最真实的人生百态。
母子俩到这里时,出院的人和她们擦肩而过,听着后面的欢声笑语,姜柔和林知意皆是一笑。
取药在一楼,但姜柔还需要找特约医生签上一张完整药品的单子。
牵着小姑娘走到角落的长椅边,她半蹲下来,“小意,妈妈要去找蒋阿姨,你跟着妈妈还是在这里等等。”
林家并不惧怕把一个只有12岁的孩子独自留下,她需要建立自我独立,锻炼在人群里的不依赖,而这一方面,林知意做得很好。
“不用了妈妈,我乖乖在这里等你。”
姜柔微笑,叮嘱“好,不要乱跑,妈妈很快就好。”
…
二十五楼的某间病房,少年仍是独自一人。
湿漉漉的毛巾被拧干,轻柔而缓慢地擦过瘦削但依然英俊的脸。许久未打理的眉毛稍长,在湿气拂过之后,便顺着同一侧追了过去,贴在眉峰上。早已察觉的少年没有去搭理,他放下毛巾后,只是静静看着。
因为沾了水,整齐倒向一边的眉毛看起来,并没有干燥时的好看,甚至有些下撇如“八”
字。
沈恪看得很认真,它不漂亮,但和小时候他给病床上的人泼了一脸水后、眉毛湿漉漉的样子很像。
那时,在户外的泳池,天是蓝的,水是蓝的,面前的人,是笑着的。
脸上的湿润渐渐干透,在少年眼里,滑稽的眉毛也在顷刻间恢复了原貌。
水变成气体总是很快,需要的物理条件也并不局限。即使在阴暗的角落放上一碗水,在时间的侵蚀下,它也终将成为看不见的空气。被关在房间的小孩日日守着它,幻想着出去以后可以端起它,亲手喂给陪着他长大的小狗。但时间太长了,变成空气的水带走了小孩的期待,狗狗,也死了。
沈恪上前伸手,顺回了眉峰上、顽固迟迟不愿恢复的几缕黑色,内心平静。
这样也好,看起来很英俊。
做完这一切,少年收拾好病房,拿起小茶几上的纸张,轻轻阖上门。
…
靠墙的一排椅子,林知意坐在这里,看着往来的人也不觉得无聊。人影斑驳,喜怒哀乐,安静的少女在心里默默给他们编了一则又一则故事。
刚进门口,有一人正东张西望。
是个中年妇人,身量不高,偏瘦,穿着灰色的宽大薄外套,左右迈步时,衣角往上一半都在晃晃悠悠。头往后梳起来,扎成了一个靠近脖颈的球花,没有一缕或两缕飘在鬓角,整整齐齐,乌黑亮;皮肤有些黑,最明显的皱纹布在眼周,但意外地,这一双眼很有精神,仿佛永远都会有光亮。
林知意看了一会儿,现中年妇人已经在门口徘徊了有四、五分钟,张望的样子也并不像在找人,同样黝黑的手里攥着什么,小小一张着国徽的光。
少女起身,仅仅十几步就到了门口。
“您好,是不知道在哪里挂号吗?”
中年妇人转过头,身子不经意间抖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又很快恢复,顺着这稚嫩又轻甜的声音看过去。
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眼角的皱纹马上笑开了,稍稍有些干涩的嘴唇也随着笑意咧开,露出了里面的白牙。
笑容显憨态,但真诚又朴实。
妇人转过头时,林知意更看清了她的脸。
脸上和脖子的肤色有肉眼可见的分界线,显然她经常出现在太阳底下。眉毛浓密细长,桃花眼,鼻子高挺,嘴唇弧线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