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
赵鞅说道:“仔细一想,绕了一圈,敌友难分,爱恨纠缠,竟是笔糊涂账。”
“所以啊,人世间的账,哪里计较得许多?今日之仇,五百年前竟是亲密知交也不定。反过来——”
董安于叹气道:“今日之知己,明日不共戴天也未必。”
“终归要看淡才好,师傅常常如是说。”
赵鞅忽然有些忧郁起来,说道:“只是咱们师徒的情谊,万不可因为师傅转战军中便冷淡,否则,我定不会原谅自己。”
“放心吧!”
董安于抬眼看窗外,把耳朵凑近窗户,一听不得了,脸色大惊,说道:“已过三更,再不歇下,怕是侍候的小厮已经困倒在地冻僵了。”
赵鞅打开门一看,果真,门前两名仆役已经蜷缩在地上,双眼紧闭。秋夜已凉,赶紧叫醒他们,各归各屋,一道寻周公去也。
董安于婉拒了赵鞅相送,独自穿过庭院,信步而行。
微凉的月光,静静凝视大地,某个类似的夜,董安于曾与赵成酌酒相对。那晚的花香沁人心脾,风也悄悄,生怕惊醒一只酣睡的蚂蚁,一颗甫出土的萌芽。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赵成离去的第五年,董安于为兑现对他的承诺,又进一步。想必,那一头的赵成,定然辗转难眠,心怀感念。
晋国绛都。
“公子请坐。”
赵鞅招呼道。
“谢谢赵将军。”
来人是位中年男子,风尘仆仆,一脸疲惫。
“公子一路辛苦,不如在下派人领公子先去歇息如何?”
赵鞅问道。
“不必——”
来人摆摆手,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下几口,说道:“下人先去安顿就好,在下还有事要与将军相商。”
“也好——”
赵鞅叫过一名副将,引公子的随从去馆舍,他则转身坐下,说道:“看来公子是有话不吐不快啊。”
“正是。”
来人重重舒了口气,说道:“虽说已与贵国君主说明来之情由,然失国之人仍有满腹牢骚想要宣泄,不知——”
他迟疑片刻,直视赵鞅双眼,问道:“不知是否会耽搁赵将军的公事?”
“无妨,”
赵鞅摇头,“国君命在下好生招待公子,公子之事就是赵某当下的大事,没有何事比此事更重大。公子有话但说,赵某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