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旷环顾四周,众位宾客一脸渴求的看向他,实在无法拒绝,于是他低叹一声,拨弄琴弦,音符缓缓流出。
音乐初起,只见一团黑云从西北方升起,奔袭而来;乐曲继续,大风起,大雨紧随而来。接着是帷幕撕裂的声音,伴随着廊瓦被掀开。狂风卷起若干不明物什,陈列桌面的食器也被裹挟而去。霎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各国来使被吓得脸色煞白,众人乱成一团,纷纷离席走避,平公更是腿脚软,瘫倒在地。从此,一病不起,时常面露惊恐。
师旷所说,平公不以为然,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诸侯各国国君使臣,经此一遇,也留下后遗症,不敢再提此事。
受乐惊吓之事暂且不提,这座庭台,在平公筹划修建时,师旷就曾直言劝谏。
当时,民间传闻在晋国某地,有石头能言。为此,平公十分惊讶,并与师旷谈论此事。
“依下臣看,石头能言,不足为信。”
师旷如是说。
“往年也有异闻怪谈,为何此事却津津乐道经久不歇?”
平公问道。
“怕是有人要借石头对君主进言。”
师旷猜测道。
“哦?”
平公眉头一挑,说道:“还请乐师为寡人解惑。”
“行事违背农时,则民有怨言。民有不满,定会假托非言之物有言。”
师旷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今宫室奢华,耗尽民力,怨恨毁谤并起,人人自危,顽石开口,不亦宜乎?”
平公一听,心下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
彼时,他正兴致勃勃的督造虒祁宫。师旷所言,不知是他个人的揣测或是他想借题挥。无论如何,此宫的修筑,的确耗费举国之力,百姓劳累,国库空虚。平公心虚,不再看师旷,他装作不经意的看向远处,以此逃避。
师旷饶是再大胆,也不过是乐师一枚,话已出口,君主不应,他也无法紧逼。
接下来,一切照旧。
不久,太傅叔向又旧事重提。
“非言之物却能言,此非吉兆。”
叔向语气坚定的说道:“乐师之言,句句切理。心系百姓,实乃君子。君子之言,不听不祥。此宫劳民废材,众怨四起,他日峻工,怕是诸侯离心,适得其反。”
此时,平公与楚王较劲的虚荣心占据上风,想要在诸侯面前炫耀霸主威风的念头早已蒙蔽双眼,根本听不进任何反对的声音。
尽管两位智者苦口婆心,平公仍一意孤行。
四年后,平公因在猎艳逐花上操劳过度,元气消耗太大,再加受亡国之音的惊吓,一病不起,奄奄一息。十三四岁执政的他,在位二十五年,不足四十,英年早逝。
当年,秦国派出神医和为平公诊治。医和一眼看穿平公的病因,并直言不讳,必须节制欲望,方能减轻病痛。
虽然平公表示会酌情克制,时任执政赵武也承诺会监督国君,医和却不看好晋国君臣的执行力。
在医和看来,赵武一心国事,把晋国上下政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假,卿族势力的强大,国君权力萎缩也是不争的事实。赵武虽是忠主贤臣,却没有抑制强大臣权的膨胀,亦不能把无所作为的晋平公扶到励精图治的正道,其职有失。
医和预言平公的寿命,若诸侯服,不过三年,若诸侯不服,不出十年。如果过十年,晋国必定遭殃。
事后再看,虒祁宫之成,诸侯离心,平公去世,距离医和预言,十年左右。医和可谓料事如神。平公的离去,可当作对晋国国运的庇护。从新君即位算起,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无论如何,晋国公室地位的滑落已是难以挽回,晋平公充当了这段历史的实践者和见证者。年轻的晋昭公拿到晋国君位的接力棒,继续行使见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