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老们的反问,不亚于晴天霹雳,劈得隆科多踉跄了一步,手里木匣差些拿不稳;佟夫人的面色惨白一片,她不住摇头,怎么会呢。
皇阿哥,太子爷,甚至宫里娘娘接连发难,却是剑指宗族,剑指整个佟佳氏,逼着他们做出选择,连退路也没有。
他们身为嫡支,却也仰仗宗族,无法与德高望重的族老相抗,若隆科多被除名,一切都完了。佟夫人六神无主,回过神来夺走儿子手中木匣,“你听见了?快快去往皇庄,快去!”
“皇庄?晚了。”
佟国维被儿媳赫舍里氏搀扶着,沉沉望着母子俩,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什么叫谋害嫡妻,隆科多,你给老夫解释。”
小赫舍里氏默默流泪,烫得佟夫人僵直了身子,隆科多骤变了脸色。
佟国维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思,只怒极而笑,“好,好。过了今晚,你我父子缘分已尽,现在,当下,即刻同我进宫!”
说罢朝族老拱了拱手,颓然道:“是晚辈教子无方,这就领孽障前去请罪。”
拍了拍小赫舍里氏的手,佟国维望向一动不动的隆科多,最后问了一遍:“你去还是不去。”
佟夫人嘶声喊他:“老爷……”
“你我夫妻几十载,落不到和离的地步。”
佟国维淡淡道,“佟家要有灭族之祸了,夫人怕也摘不干净。”
和离。
这个词儿一出,佟夫人浑身失了力气,不可置信跌坐在地上。
隆科多见额娘如此,双目通红,心如痛绞,只想大笑出声,不仅几位族老,老爷子同样在威胁他。
皇长孙回了宫,皇长孙回了宫!凑齐银两也无济于事,四儿已然没了生路。
被众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张张嘴,终于发出了声音:“……我去。”
——
时辰不早了。乾清宫允了请见,等父子俩跪在大殿,暮色已然黑沉。
殿前点了烛火,照得皇上的神情忽明忽暗。佟国维不敢直视圣颜,趴伏在地,痛斥自己‘管教不力’,隆科多‘宠妾灭妻’,佟夫人‘糊涂溺子’,有关李四儿的所作所为,更不敢有丝毫夸大,说到伤心处,眼眶通红,难以言语。
“都是奴才失察,阖族却是毫不知情。”
佟国维哽咽道,“奴才恳请皇上严惩孽障,严惩奴才!”
对二子隆科多,佟国维心冷至极,就如方才所说,“父子缘分已尽”
,这话一出口,便已不在乎他的死活。
可他还是佟佳氏的族长,不能不顾家族,若能求得皇上宽恕,贬低自己、吃点苦头算什么!
舜安颜与公主的婚事定在九月。嫡次子已经废了,嫡长孙决不能有失,他是个好孩子,如何能被糊涂的亲长牵连?
有了皇上的准话,太子爷才会下令收手,这是他唯一的希冀了。
佟国维说完,皇上没有开口。
半晌,皇上敲了敲御桌,终于打破窒息的寂静。
他看向隆科多,不辨喜怒:“李四那贱妾,惹得皇额娘亲自处置,你可知道?”
隆科多猛地抬头,眼底光亮熄灭了。
双手死死掐入掌心,即便知道爱妾难逃一死,可听闻此话,还是有了万念俱灰之感。
荒唐,太荒唐了。
“奴才……替四儿认罪。”
他重重磕了个头,“奴才,更为自己的糊涂认罪。”
痛入骨髓,疯狂到顶,反倒平静下来。他一五一十诉说自己的罪状,甚至承认纵容妾室、迫害嫡妻,他知道李四儿购买药方,也知道购买庄子的用途。
佟国维死死闭着眼,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