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鼬放慢步子,身边的一切开始有了温度。家到了,不出意外的话,身为检察官的狗叔正要做饭,而做完饭,他就得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夜班巡逻了。
灵鼬甩甩头,摇出几粒虱子脚下乱蹦跶。他假装自己正听着劲爆嗨歌,脑袋向前是那么一拱,陈旧霉的木门是应声而开。
“狗叔!”
灵鼬原地蹦了蹦,差点磕到天灵盖。
眼前的中年黑人正是被灵鼬称为“狗叔”
的地铁巡检官,不过现在,他身上更引人注意的还是那几只老鼠——它们的鼠头血淋淋,尾巴纠缠成一团在一条腰带上打着结,它们随腰带佩戴者的步幅而丰满晃动着,想必也是沉甸甸。
停下了踱步的动作,狗叔炫耀似的将死透的老鼠甩到灵鼬面前。
“喏。”
假装没有听到,灵鼬自顾自地从和嘴里和手掌心里各掏出两枚热乎乎的子弹。
金灿灿的子弹,被口水或是烂泥包着,但子弹就是子弹,子弹等于一切。
“没被欺负吧加西亚。”
笑嘻嘻收起了子弹,狗叔的宽大耳朵竖得像天线。
灵鼬面前的黑人有着一圈软踏踏的灰头,一拽就掉,满口焦黄的板牙,“七扭八歪”
,这样形容恰到好处。
狗叔的胸脯像是一大片腌过头的咸肉干,按他的话说,当年核废料漏了他半身,“真他妈痒,痒死了,然后我就挠了挠,操,我化掉的脂肪像烂泥一样沾了一手,我很难想象那是曾经长在我身上的玩意。”
,他总这样说。实际上他很乐意谈论那段隧道搜救的经历,尤其是在酒馆喝醉的时候。他总说微醺胜买醉,但这是屁话。每每这时,他就操着不大标准却引以为豪的纽约口音,自我陶醉般讲述那场惨剧,对于其留下的伤疤,他更是当成自己的荣誉勋章。
灵鼬家里很破,唯一用来落榻的矮床上铺着层潮湿木屑,被子是老鼠皮缝的,褥子前几天坏了,狗叔还在尝试制作。
这张矮床是屋子里唯二的家具(如果说那破锅也算),盲小子与黑鬼的一切生活都围绕着这张矮床进行。
现在灵鼬坐在了这张矮床上,用一块碎石擦拭着薄鞋底上的泥巴。
小偷与检察官。“干这行儿还真就是吃泔饭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谁都好。”
狗叔的解释如是。他收取灵鼬所有的赃物,作为交换,灵鼬住在这间破木屋里,每天得以果腹。
他有时会偷到一些值钱玩意,这些年来他所偷到的东西甚至可以让狗叔换套不漏风不漏水的新木屋,灵鼬知道这一点,但他总是笑嘻嘻的,并未说破。
爱喝酒爱赌博的狗叔是他半个亲人,他和他的板屋给予了他抵御凛冬的温暖。
“做完饭多久嘛。”
灵鼬摇摇黑鬼健壮的大腿,那条腿在他看来几乎能顶得上一棵小树。
“喂,等等嘛小子,火还没点着。”
算不上是抱怨,狗叔右掌挠着左腮,露出参差的板牙。
“那我先去找小药师了。”
灵鼬笑笑,他头也不回离开板屋,再次向邻居们寒暄两三句,他先是跳上月台,然后顺着商业区外围的墙壁开始攀爬。
墙壁并不高,但灵鼬相信如果他们能离开地铁,那些有大把闲钱的家伙一定不介意把木墙修得直冲云霄。
也许是石头墙呢。盲小子想着,越想越开心。一定很有趣。
攀上墙来,露台上的小女孩已经等候多时。
“陈——曦——”
灵鼬夹起嗓子,用对方恰好能听到的声音呼唤道。
小药师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但当它从灵鼬嘴里说出来时她却只能假装生气地拍拍他的脏脑门。
缓步挪动身体,她端坐在木椅上,宽松的羊毛裙甚至盖住半张椅子,不再遮掩内心欢喜:
“小耗子,小耗子,假牙西,假牙西。”
灵鼬吐吐舌头,坐到女孩身边,后者抗拒地挪下椅子,不过她眨眨眼睛,青紫色的嘴唇吸进一大口浑浊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