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有脸说这种话?!”
松问童朝他怒吼,“你现在来当菩萨摆慈悲,乌孽摆阵的时候你在哪?你为什么不拦着?你明知道阴兵入阴阳梯必然闯进阳间,你这不是让老四去送死吗?!”
“当时我就在城西关。”
乌子虚道:“太岁摆阵,是我去求的大爷,酆都不可破。”
松问童破口大骂,劈头盖脸地把乌子虚揍了一顿,下手毫不留情,几乎要拆了整个后台。然而乌子虚并不还手,任他拳打脚踢,沉默着接受了一切。
最后房间里没有一张完好的桌椅,松问童将遍体鳞伤的乌子虚扔在地上,嘶哑道:“你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老四有我管,从今往后,一别两宽。”
“再过几日,阴兵必然突破封印。”
乌子虚强撑着站起身,“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松问童冷冷道:“那你最好祈祷我们别死了,否则到时酆都相见,十殿阎王上下,都来祭我的刀。”
“老二你若真要在十殿动武,未必有人拦得住。”
乌子虚叹了口气,“但是你可知,阴兵暴动,连阎王们也束手无策?若只有你和老四支撑,必然不敌……”
松问童一脚把他踹回原地,低头看着对方,冷冷道:“你现在来充什么好人?”
“我知道你怨我,怨我求大爷开阵。”
乌子虚侧过头,“但是我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
“就是无能为力,肝脑涂地也找不出两全之策。”
乌子虚轻声道:“我不眠不休想了三天三夜,但是束手无策,我只能这么做。”
“乌氏中人死后可居酆都,亦有护卫之责,一旦城中□□,阴阳家当其冲。我背后是整个家族,酆都内百代经营图谋,不能因此毁于一旦。”
“原来如此,阴阳家和老四之间,你做了选择。”
松问童冷笑:“既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在酆都好好当你的孝子,现在来搞什么惺惺作态?”
“我没有办法!但我也不可能看着你们去送死!”
乌子虚猛地站起身,“老二你一人支撑墨家,赤条条毫无牵挂,自然事事洒脱!可世上无能为力之事何其多,这种滋味你也不是没有尝过!当年上代墨子去世,你难道就心甘情愿被母亲留下吗?!亲情之绊,家族之重,你也一样选择了接受传承!”
松问童盯着他,语气森然:“你再说一遍?”
事已至此,字字含血,他们本就是最熟悉也最亲近的人,更懂得怎么杀人诛心。
乌子虚看着松问童,缓缓道:“若当日是你,要在你母亲和老四之间做选择,你我差别,不过尔尔。”
房间中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爆响,松问童拔刀朝乌子虚砍去,是不留情面的杀招,乌子虚同样没有保留,双方见招拆招,姑妄烟杆隔挡住舐红刀,两人的手都在抖。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松问童一字一顿,“别他妈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是,若论有勇无畏,我不及你。”
乌子虚道:“因为你身上没有重负,所以你永远可以毫无顾忌地向前狂奔!诸子七家中墨家本就率性而为,但阴阳家沟通两界,家主要承担的是双倍的责任,除了活人,还有死人!”
乌子虚第一次丢掉了温润如玉的风度,不顾一切地朝松问童吼道:“你自幼丧母,可谁不是家破人亡?!上代墨子至少能抚养你到五岁,我母亲却在生我时便撒手人寰!你拿着舐红刀一身落拓、生死无畏,那你知道姑妄烟杆里装的是什么吗?是历代无常子的骨灰!”
乌家通阴阳之术,传承奇诡,每一代无常子在出生之前就被选定,由于胎中鬼气过重,母体注定在生产时暴毙,被鬼气吞噬,历代如此,乌子虚的母亲亦然。
而无常子的传承,更是以上一代人的性命为代价,姑妄烟杆可召阴差、御万鬼,靠的绝非凡俗之力。乌子虚用烟杆装的第一袋烟,是他父亲的骨灰。
历代无常子命运都是如此——乌家注定不可能三代同堂,克父克母克妻,生为无常子,注定活着鞠躬尽瘁,死后不得安宁,一生兢兢业业地守着一个家破人亡。
玉面郎,笑无常,看似少年有为千伶百俐,缘由每一个乌家人的轻狂无知,都早已被死亡教化而去。
“生是乌家人,死是酆都鬼,这是阴阳家注定的宿命。你怨我不肯成全老四,但我身上背负着历代阴阳子的传承,这是无数代乌家家破人亡换来的!”
乌子虚看着松问童,声嘶力竭:“松问童可以怨乌子虚,但墨子不能怨无常子,你没有这个资格!”
松问童第一次见这样不管不顾的乌子虚,一时间似乎被震住了,竟不知如何作答。
声音砸碎在满地狼藉里,一室俱寂。
姑妄烟杆“啪”
地掉在地上,乌子虚声音哽涩:“老二,你知道么。”
“当年每次看到你和老四在书斋折腾,我都很想和你们一起去爬窗前的那棵银杏树。”
“有时我也会想,诸子之位,真的值得吗?”
“但我付出太多,已经失去了回头的资格。”
不知过了多久,松问童捡起姑妄烟杆,“生前在家里当孝子,死后去酆都做奴才,可真是男子汉大丈夫,憋屈得那叫一个顶天立地。”
“我不同你讲理,口舌之争,我素来说不过你和老四。”
他将烟杆递回乌子虚手上,“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