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駛入觀翠園,停穩後秦叔拉開車門,謝姨接過手提袋,將她迎進屋,跪身替她脫鞋。
宋希玉目光輕掃過客廳,空空蕩蕩,往常周姨總會問她吃飯沒有。
宋希玉淡淡收回眸,往樓上走,推開房間門,一切維持著她上次離開的樣子。
拉開窗簾,陽光陡然刺目,她伸手阻擋,適應片刻後,她移開手,望向後花園。
那片鬱金香花圃已經枯萎。
明明不久之前周慧和許沁還在這裡打鬧追逐。
周慧……
她連葬禮都沒來得及參加。
宋希玉倚著門框,風吹動她的頭髮和衣角。
心口的疼是慢慢返上來的。
她的生活起居一直是周姨在照顧,雖然周姨的話不多,但人特別的細心,她總能先一步想到很多事情,書包里的雨傘、補課後的蛋糕……
周姨算是她的半個家人了,沒送周姨最後一程,她心有愧疚,只能把愧疚補在許沁身上。
宋瑜瑩知道這件事後亦是。
所以賠償款司機一時半會拿不出來,她們姊妹倆自掏腰包加倍匯入許沁帳戶,那筆錢,足以到許沁在大城市讀完大學甚至結婚。
但宋希玉還是不放心,直到謝姨參加完葬禮,回來說,許沁舅舅對許沁不錯,她才徹底放心。
人生無常,總會遇到很多事。
…
許沁回到家時,家裡又被那群人潑了油漆,欠債還錢,猙獰又醒目。
這是舅舅家被拆遷後,臨時的安置房,因為這件事,房東已經警告他們很多次了。若不是她,舅舅家不會這樣。
許沁捏緊書包帶,心裡生出愧疚。
門沒鎖,許沁推門而入。
吱啞一聲,屋內周建身子陡然繃緊,看見是許沁,他鬆了口氣,把盛滿水的盆子端在門口,周建催促道:「快來幫忙阿沁,等會兒你舅媽回來又該罵了。」
許沁拿起毛巾,蹲在地上使勁蹭,牆面越蹭越花,許沁心裡一急,手中毛巾不小心掉在地上,沾滿污漬,許沁垂頭:「對不起舅舅。」
「沒事兒……」周建是個憨厚的漢子,只知道低頭幹活,他把掉落的毛巾洗淨後,遞給許沁,耐心的笑道:「這不是有舅舅在嗎?」
許沁鼻子驟然一酸,接過毛巾繼續擦牆。
賠償款共兩百萬,以周慧的情況是不會有這麼多錢的,謝敏參加葬禮的時候說,是宋希玉和宋瑜瑩顧念周慧做工這麼多年,給的補償。
畢竟周慧是因私事在外出的車禍,若宋家不管不顧完全說得過去。
許沁明白這個道理。
其實……許沁很想問為什麼宋希玉沒來參加葬禮,但是心裡的自卑告訴她,不要把宋希玉隨手給的好,當做她必須做的,她們之間非親非故。
謝敏像看透許沁的心事,她幫忙把周姨遺物歸置好,道:「許沁,醫生這個工作很無奈的,她們無愧於病人,卻經常虧欠於家人,去年希玉小姐因為一場手術沒參加宋家老夫人的八十歲生日宴,太太甩了她一年的臉色。」
謝敏瞥著許沁臉色,「許沁,其實希玉小姐是在意的你,她囑咐我經常過來看你。還有瑜瑩小姐也是,不過,她這幾天馬上就要動手術了。」
手術?許沁想起連頭髮都會發光的宋瑜瑩小姐,驚了下。「瑜瑩小姐怎麼了?」
謝敏搖頭,很是惋惜感嘆,「聽說是乳腺癌,唉……這麼年紀輕輕怎麼就得這個了呢。」
「手術之後應該就能好了吧?」許沁擰著手,心口忐忑。
「這個醫學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懂。」謝敏轉言道:「但我想希玉小姐一定會幫她選擇最好的治療方法的。」
「也是……」許沁放下心,轉念又想,也許她這輩子跟宋希玉、宋瑜瑩都不會再見面了吧。
日子還得過下去。
葬禮結束的一個月後,債權人找上了門。
是許父當年出事時欠下的,這些年周慧除了日常開支所用,已經還了八十萬,還有一百八十萬沒還。周慧死後,債權自然就落在許沁頭上,許沁依往常,定期轉入帳戶。
某天債權人在知道許沁得到了一筆不菲的賠償款之後,追上門來,要求許沁一次性付清,可若全還了,之後許沁的生活就成了大問題。
「咳。」
樓梯下一聲咳嗽拉回許沁思緒。向下看,一個燙著滿頭捲髮的中年女人走了上來。
女人看見滿牆紅油漆,翻個大大的白眼,嘴裡諷刺道:「明明不是我家欠的錢,卻找到我家來,這讓鄰居們看到還怎麼做人。」
許沁側身讓女人進屋,攥緊手裡毛巾道:「對不起舅媽,給你添麻煩了。」
丁婭搔弄姿,硬生生撞向許沁肩膀,往屋內走去:「只道歉有什麼用,讓他們別找上門來啊,明明有錢卻不還,這不是讓人故意找茬是什麼?」
許沁低頭,死死的抿住嘴唇。
「哎呀,什麼味兒啊,臭死了!」走上樓來的周小茉看門口這幅景象,狂扇鼻子煩躁道:「不是吧,我一個星期才回來一趟,還能不能安生。」
走過許沁身邊,周小茉嫌惡看向許沁,嘴巴癟著,「爸,你什麼時候把她弄出去啊。」
周建難為情,在周小茉面前小心翼翼的:「小茉,你別這樣說阿沁,你們倆是姐妹,再說阿沁也不想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