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不,現在應該叫她柳昭昭了。柳昭昭的指甲掐入掌心,企圖用身體的疼痛來抑制瀕臨崩潰的情緒。
她的頭頂,恍若置了琉璃,又如聚光燈,在黑夜中將她照明。
她知道,那是來自所有人審度與憤怒的目光。
華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來替你回答吧,你對恩人,下不了手。你始終記得最難過、最黑暗的日子裡,他給過你一絲光明,所以哪怕他是你的死敵,你也狠不下心。」
董娘子對你,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感情?
「為什麼要殺王歆,是因為王歆和董娘子一樣,都看見了你的真身,對嗎?」
事已至此,再隱瞞也毫無意義了。柳昭昭苦笑一聲,揭掉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美麗清秀卻蒼白無比的臉。
赫連笙渾身的血液霎那間凝固,連呼吸也凝住,張嘴,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柳昭昭沒有看他,或許……是不敢看他,又或許,是不想他看她,誰知道呢?
柳昭昭抹了淚,冷冷一笑,眼神里透出一股視死如歸的暗涌:「你為何篤定王歆是我殺的?」
華珠緩緩地眨了眨眼,答道:「你殺了王歆後,想嫁禍到王恆的頭上,所以用王歆的手指沾血,寫下一個」王「字。王歆很聰明,她先裝死騙過你,隨後又在昏迷之前畫了一個o,並打算用唾沫洗掉王字中間那一豎,只是她終究失血過多,沒洗乾淨就不省人事了。王歆精通五行八卦,」王「字若去掉中間一豎,正是」三三「的形狀,這是八卦圖中的坤卦,坤卦能代表女性。王歆在告訴我們,兇手是女人。然後是那個o。你大概不知道,王歆真的是個很博學多才的姑娘。大唐皇后武則天在自立為帝後,曾經頒布了一系列的則天文字,其中便有o,它對應的是『星』,你的字。」
「你如明月我如星。」柳昭昭燦燦地笑,笑得肩膀都在顫抖,「所以,你是從那個o開始懷疑我的?」
「提到對你的懷疑,我不得不揭穿另一個真相!」華珠無奈地聳了聳肩,她今晚怕是把一輩子的「揭穿真相」都講完了,「二十四號晚,我與廖公子查完案後各回各家,更深露重,我姐姐卻依舊沒有睡意。我們坐在一起聊天,突然,晴兒回來,說十六號定的白蠟燭,五天出貨,到現在也沒做好。還說當初就是看陳掌柜講誠信才去他家的。這回,卻害她白跑一趟。」
說著,華珠看向赫連笙,「請殿下傳召另一位證人,陳掌柜。」
赫連笙點頭。
楊千奔入林子裡傳話,陳掌柜連滾帶爬地踉蹌過來,牽扯到這麼多皇家秘聞,他會不會別滅口哇?
「草……草……草……」
楊千一腳踹過去:「你操誰?膽兒肥啊!」
「冤枉啊,草——」
「你還操?!」楊千拔出佩劍!
「咳咳!肅靜肅靜!楊侍衛長請退下。」華珠忍住差點兒噴出來的笑聲,從包袱里取出月娥的畫像,板起臉道,「陳掌柜,二十四號晚,一名很有氣質的女子到你店裡花重金買了大批白蠟燭,可有此事?」
陳掌柜難為情地低下頭:「有。」
「為什麼要賣給她?據我所知,那批貨是有貨主的。」
陳掌柜眼神一閃,哼唧道:「她出十倍的高價,我……我……就先把顏府的貨先給她咯,我知道顏四奶奶摳門兒,會叫我減價,我大不了減一半咯,反正也不虧。」
「是她嗎?」華珠亮出畫像。
陳掌柜走上前,仔細看了一遍,忙道:「是她是她!」
「為什麼這麼肯定?你是不是對她做過什麼?」
陳掌柜的脖子都漲紅了:「我……我……我調戲了她一下,就……就摸了摸,沒做別的了,我發誓!」
「呵,百年老字號的誠信原來就值女人的一塊兒豆腐!」華珠冷冷地譏諷了一句,便請楊千將他帶了下去。
華珠收起畫像,看向滿眼恐懼與憤怒的月伶,「二十四號,你送月娥上碼頭,什麼時辰?」
「下午,什麼時辰我記不清了,只記得太陽很大。」
華珠審視的目光又投向柳昭昭:「下午已經坐船離開的月娥,晚上卻出現在了陳掌柜的店鋪,這不是很奇怪嗎?唯一的解釋是,你想利用月伶為月娥的失蹤做出一個有效的證明,證明她回家了,而不是被毒殺抹蠟躺進棺材裡了!」
柳昭昭俊美的面龐上漾開一抹猙獰的笑來:「可笑!當天下午,我一直在房中養病,怎麼殺她?」
「這點,曾經讓我排除了你的嫌疑。但事後一想,要矇混過關也簡單,只需用點安神藥讓李夫人打盹,並在她醒來之前躺回床上就可以了。當然,你也的確沒去殺月娥,你交給暗衛了。而你自己,是去殺董娘子了!」這也是為何,董娘子在臨死前,會捧著那本《梅莊五女》潸然淚下。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最終要了自己的命,這是因果,還是冤孽?
柳昭昭的眼底沒有絲毫動容,說不清她抵死不認是不想認,還是單純地想與華珠說說話兒:「我與月娥無冤無仇,為什麼殺她?我要找屍體,哪裡又弄不到呢?」
華珠攏了攏寬袖,稚嫩小臉,透出一絲老成,彆扭又可愛:「你殺掉李婉後,為何能這麼快進入角色,而不引起懷疑,難道不是月娥的功勞嗎?」
柳昭昭一怔,這丫頭,居然連這個都猜出來了!沒錯,那日她毒死了李婉後威脅月娥,若不助她成事,她便把李婉的死栽贓到月娥頭上。主子殞命,下人陪葬,無需栽贓月娥都難逃一死。月娥明哲保身,自此成了她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