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继臻常年不在京中,自明家出事后见过他的人寥寥,又在军队风吹日晒肤色黝黑,倒是不担心他被人认出来。
“有劳公子,”
无须多言,梁济便松开缰绳将车驾交给他,又嘱咐道:“亥时三刻,公子无论如何也要将车赶回宫门前。”
明丹姝听着外面的动静,迟迟未曾掀开帘子去看他。
去年春节,他去济州府平乱…算起来,竟已一年有余不曾见过面。
分明是双生子,阿臻只晚了她一刻钟,却从小都处处依赖着她,受她保护。
后来,刘家将他接入军中,她整日提心吊胆,怕他不能出人头地又恐刀剑无眼伤了他。
父母已死,花团锦簇的明家一夕凋敝,只有她二人相依为命…
“姐,到了。”
马车停下,少年清清亮亮的声音打断了她思绪。
明丹姝掀开帘子,分明日思夜想惦念着的人就在眼前,她却近乡情怯似的。含泪带笑,哽咽道:“瘦了,也健壮了许多。”
“姐,你进宫了怎么也不托人告信与我?”
高过她一个头有余的少年将军,成日里舞刀弄枪的铁血男儿。
对着她说话时却不自觉带了孩子气:“若非我亲几日进宫时,皇上说今日会带你出宫来,我真是要闯后宫去见你。”
后宫妃嫔不得擅见外男,朝臣亦不可随意出入后宫,是铁令。
明丹姝环顾四周,纵然是在黑夜里,可周围的一草一木,灰墙残瓦,她再熟悉不过。
“怎么回家来了?”
五年前明家满门抄斩后,明府亦被查抄,断壁残垣,破败萧条。
“来,”
明继臻矫健得像是豹子,轻而易举翻上墙头,对她伸出手。
“票号的人说,刑部前几日奉旨又将院子翻了一遍,总要亲自来看一遍才放心。”
姐弟二人翻过院墙,明继臻背着她走过墙下泥泞湿滑的土坡,才将人放下来。
明丹姝轻车熟路绕过三进的宅子,走到后院的花园假山后,将手探尽半人高的空隙里摸索着,嗑嗒一声,窸窸窣窣从里面抽出来一本账簿。
“这…”
明丹姝看着被人撕下只剩一半的账簿,与明继臻面面相觑。
她借手里火折子的光亮,垂头翻看着仅剩一半的账簿默不作声。
片刻,徐徐抬起头来看着他,双目犹似一汪深潭,幽深肃然。
“我…皇上登基时我随刘老将军入京,还偷偷来探过,账簿那时还是完整的。”
“罢了…原本就是假的。”
明丹姝将账簿点燃,待它烧成灰烬后用脚四散踢开。
“假的?”
明继臻大惊失色,慌慌张张问道:“这怎么会是假的呢!”
这明明…记的就是父亲为官二十余载,明府所有的收支往来。
“这是父亲当年亲口说的啊…”
顿住,对上她的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又飞快地错开。
明丹姝起身,闭目揉了揉眉心。难怪…平地起波澜,皇上会突然追究起承平票号的事,起因竟在这。
这账簿于账面收支上天衣无缝,亦将东宫摘得干干净净,落在旁人手里,就是明家背主受贿的铁证。
可父亲说过,祁钰敏慧细腻,善察人心。
他只要稍微留意着时间线,信任父亲为人,便能看出端倪。
“姐?”
明继臻看她似喜含悲,顿时慌了手脚。
“跪下!”
明丹姝定定看着他,鲜少这般地疾言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