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哥所出来之后的第三天,宫里严苛的禁令才慢慢撤下来,对外的说辞是偶时疫,半真半假的说法既能保住太子又能哄住外头不明所以的老百姓,剩下能打听到端倪的臣子奴才,也都乖觉的闭口不谈这事,生怕被本就气不顺的王爷贝勒们迁怒。
至此宫里和宫外总算勉强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微妙平衡,只是皇上这次一意孤行要为了皇权威严保太子,可以说是把上下里外能得罪的全得罪完了,包括后宫曾经那些一心一意想着皇上的娘娘们。
也许是皇子生下来大部分不能养在亲娘身边的规矩,也许是康熙多年积威所致,当朝后宫里的娘娘们一心一意为儿子的不算多,甚至有好些娘娘在儿子和皇上之间,大部分时候都是真心实意更多替皇上着想。
这次的事可算是把她们都给惊醒过来,若是直郡王和瑾玉闯宫前后她们还在责备两人不该如此鲁莽,那之后接连生的种种和皇上做出的选择,都在无声的把他的女人们从他身边越推越远。
尤其是那些年纪还轻儿子女儿还小的妃嫔,更是人人自危。毕竟那些高阶妃嫔儿子大了孙子有了都能说关就关,说下手就下手,那自己和还未长成的小皇子,岂不是太子爷手里的下饭菜,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皇上说什么也要保住太子。
在如此惶恐不安的情绪渲染之下,原本人人相争眼红的侍寝皇恩一时之间竟然成了烫手的山芋,都想尽办法把自己的绿头牌往下撤。在各自宫里主位娘娘跟前,以前争宠现在还争,只是目的从求娘娘把自己推上万岁爷的床,变成了千万别把自己往那火炕里填。
这样的情绪隐秘却又汹涌,偏偏宫里又没一个能主持大局的皇后,一时间瞧着还真有要乱起来的苗头。好在宫里没皇后还有个太后,老太后这次虽也不满皇帝的决定,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这会儿谁都能隔岸观火只有她不能。
为此常年不管俗务的宁寿宫难得了一道懿旨出来,让四妃每日清晨按时带着后宫妃嫔到宁寿宫请安,就连常在答应都不能落下。说是请安其实就是立规矩,四妃都是当玛嬷的人了,好日子过久哪受得了这个苦。
可是受不了也得受,太后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四妃平时排场再大也只是妃子,太后能让她们去宁寿宫里立规矩那都算给她们赏了脸面,为此甭管是年纪最大的荣妃还是性子最张扬的宜妃,都只能乖乖在太后跟前立规矩。
一连站了几天,原本浮躁的心自然而然被站沉稳了不少,天天累得跟三孙子一样的底下那些小妃子们更是老实许多,敬事房的绿头牌也全都恢复往日满满登登的样子,仿佛后宫里的涟漪从来没有生过一样。
太后这一招直接但管用,就是拿着四妃开刀杀鸡儆猴,告诉后宫众人甭管皇上做得对不对,皇上永远是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只有主子不满奴才的时候,没有奴才来反主子天的道理。
不过管用归管用,压服了后宫之后太后还是专门派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去养心殿,把最近不怎么在后宫露面的康熙给请到了宁寿宫。
“哀家知道皇帝最近忙,没空来后宫。只是太子的事拖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有个结果,这么搁置不处理怕是要出事。”
当年太后进宫先帝一直嫌这个继后不甚美貌又不解风情,连说话都直来直往一根筋,总有把人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先帝爷的魂儿都不知道飞到哪片山外山去了,太后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三板斧哐哐哐砸下来,砸乖了后宫嫔妃也把康熙问了个哑口无言。
“皇额娘说得是,儿子是想”
“皇帝是想天子的威严至高无上,就算太子被废被杀也得是皇帝自己的决定,不能是儿子们相逼的结果,对吧。”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从容不迫,甚至还有功夫把晾到温热的奶茶递给儿子,“只是皇帝还是要想清楚,太子的处置到底是底下孩子们逼的,还是没有他们皇帝其实也得处置,皇帝必须清楚爱新觉罗家不止太子一个皇子。”
温热的奶茶暖胃,老太太的话诛心,康熙喝着最合自己口味的奶茶,嘴里心里全是苦的,“皇额娘您这,说得儿子心里憋得慌。太子是儿子亲手养大的孩子,也是元后留给儿子唯一的孩子,要说偏心儿子有,您说小时候那么聪明懂事灵性的孩子,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这些话康熙憋在心里不知道憋了多久,跟别人说不得也没法说,到了太后这里才能稍稍往外吐一点。可惜人老太后没打算把话说透,听着儿子的感慨但笑不语,只是让嬷嬷把奶茶给人又给添满了。
“皇额娘放心,今天您找儿子过来儿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哪怕是儿子要下这个决心也难,您再容儿子几天,朕得去毓庆宫问问保成,到底是为何就至于走到这一步。”
“皇帝做的决定就是哀家的决定,放手去做吧。”
太后听到这话总算心里有了点底,自己这个儿子还没老糊涂,还用不着母子之间也撕破脸。
事就是这么个事,说完了事喝完了奶茶康熙也没打算在在宁寿宫久留,只是起身之前想了又想还是多问了一句,“皇额娘,若是儿子真处置了太子,皇额娘您说空出来的太子之位谁合适。”
“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哀家明白,哀家管不了那么多,老五是个实在孩子,实在得太子的位子他上去就得没命。哀家只盼着自己能多活几年能护老五周全就行,其余的那是前朝的事皇帝说了算。”
都说太后性子纯良当年吃了不少亏,康熙却觉得这老太太着实精明,该说的说不该碰的不碰,提一提老五又能表明她老人家的立场,真真是进退得当,滴水不沾。“儿子明白了,儿子前边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宫里的事这会儿不好插手,皇上到底什么时候处置太子怎么处置太子只能等着,娘娘们也各自都传了消息出来不让他们管宫里的事。各府反正有孩子病没好这个理由摆在明面上,只要不出格干嘛都没人过问。
不过他们确实没工夫管那些,接回来的孩子没彻底好,还有这些天被孩子牵动心弦担惊受怕的大人们,都被这事磨得快没个人样了。昨天直郡王府还传出消息来说大福晋不好,瑾玉原本今天想过去看看,偏四爷不让,非说他自己去一趟就行。
“情况怎么样啊,我说我自己去一趟你非不让,我在阿哥所关了那么久还不够,回来了还得关啊。”
“听说还行,昨晚上凶险一点,早上退了烧就好多了。”
四爷被瑾玉抱怨也不生气,把回来路上顺道买的点心匣子酱牛肉和刚出炉的大肉包子放在桌上,“赶紧趁热来尝尝好不好吃。”
“听说那就是没见着人呗。”
都说人不能突然闲下来,这话真没说错。在阿哥所的时候一整晚不睡觉屁事没有,现在回府了弘晖那儿有人伺候没事了,瑾玉反而周身不自在。
先是晚上睡不着,到点了眼睛瞪得跟猫头鹰似的,四爷半夜起来喝水乍一对上差点把他给吓萎了。之后好不容易抱着搂着哄着把人哄睡了,第二天非说四爷把人抱疼了,手臂硌着身子酸疼哪哪儿不得劲,那话说得理直气壮气得四爷心肝儿都憋得疼。
“大福晋在后院,我能去后院探病去大哥不削我啊。”
大肉包子宣软肉多,从中间掰开清澈的猪油汤汁顺着手指往下流,瑾玉一个吃不完就掰成两半分给四爷,四爷怕油弄到手上不肯接,干脆弯下身子让瑾玉喂。
“我就说我一起去嘛,你又不让。你去跟直郡王说那人家当然说什么都好,难不成还跟你个弟弟说嫂子这不好那不行的,像话吗。”
四爷吃东西一贯斯文,这会儿也一样,半个包子分了好几口,自己这半个都吃完了,另一手上喂四爷的还剩一小半。瑾玉看着他慢条斯理细嚼慢咽那样儿就着急,干脆把最后一口扔进自己嘴里,也不管四爷气得直拿眼瞪自己。
“你这真是,在阿哥所关了一回,倒是挺关心直郡王府上的事了,以前不这样啊。”
四爷没吃到最后那口包子心里气不顺,听着瑾玉心心念念都是直郡王府的事就更不顺了,说起话来阴阳怪气酸气冲天的。
“爷,您有话直说成不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阿哥所里好些事都仰仗直郡王,现在大嫂病了我不得多问两句,要不显得多失礼啊。”
大福晋的病说白了就是急出来的,弘昱在阿哥所里病一天,她就跟着在外煎熬一天,直郡王捎出来的那些消息对于她来说半点用都没有。直到亲眼看着儿子被直郡王抱出来,一直强撑着的大福晋才软了身子一病不起。
“少浑说八道,爷能那么小气你刚从宫里出来少露面为好,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别说直郡王府,你想去哪儿都行。”
康熙嘴上说着不追究直郡王带刀闯宫的事,但自打直郡王出宫之后王府就被侍卫给围了个结结实实,倒也不限制府里人出入,就是干什么做什么都被御前侍卫看管得严严实实,这样的情况四爷看在眼里不得不为瑾玉打算。
“哼就知道嘴上说得好听”
四爷这理由找得冠冕堂皇,瑾玉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漏洞来,只能当着他的面把酱牛肉一包全搂着进了捎间,一片都不给他留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