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掐起她的臉頰。
「就這麼想殺了朕?」
綏綏破口大罵:「你殺了他!我當然要殺了你!我早就想殺了你——你殺了你的兒子,你殺了淮南王妃,你殺了那麼多人——」
劇痛讓綏綏吐字艱難,他掐斷了她的言語:「你是誰——喬家的什麼人?」
「我是喬家的……朋友。」皇帝微怔,綏綏卻笑了,咬牙道,「你愛的那個女人,她的女兒早就死了。那是我最後的親人,我親近的人,我愛的人,都被你害死了!」
不同於李重駿的俊朗,皇帝的長相偏於蒼白清雋,就連現在,昏暗的燈影照著他清瘦的臉頰,他目眥欲裂,陰鷙到了極點,仍像寒風陰鬱的一口井。
「哦,是嗎。」他說,諷刺地冷笑,「九郎也殺了那許多人,他殺了他的兄弟,還籌劃著名殺了他的父親,妻子……以後也許還會殺了他的兒子,殺了你。」
會是這樣嗎?
如果李重駿做了皇帝,也會重蹈覆轍,變成這樣子嗎?好在她看不到那天了。就像三小姐說的,她同賀拔沒有未來,也就不會發現他的不足。
綏綏笑了笑:「也許吧,但那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死在昨天,在我心裡,他永遠是年輕的太子,被他父親逼上絕路,我就要替他報仇——」
綏綏身後寒颼颼的,以為是自己發抖,卻不想是殿門又被打開了。
她被侍衛鉗制著動彈不得,皇帝卻直起了身來,對來人道:「怎麼了。」
來人開口,竟然是個女人。
是楊梵音!
第八十章大結局
「兒臣見過陛下,兒臣的哥哥已經歸京來了,就在丹鳳門外等候聖旨。」楊梵音頓了一頓,看著被壓在地上的綏綏,皺了皺眉,卻也故作如常地說了下去,「瑞王也已在成德門外靜待。」
皇帝神色如常:「開丹鳳門,命驃騎將軍仍駐守宮外,只擇一手下入殿。」
宮人領命去了。
楊梵音看了看皇帝,又低聲道:「今夜過後,還望陛下踐行聖言。」
但皇帝顯然沒有心思理會她。
重門對開著,他們直面著殿外大雪的夜色,棉絮似的雪團漫天亂飛,漸漸地,人影踏雪而來,依舊先在殿前解除佩劍。那人走了進來,身著盔甲,手中還捧著什麼東西。
他站在很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臣賀拔弘,見過陛下。」
其實離得很遠,聽不大真切,綏綏急忙要回頭去看,又被侍衛壓住了肩膀。
「你去。」皇帝忽然示意侍衛鬆開綏綏,似笑非笑對她說,「去把那盒子拿過來。」
綏綏看到賀拔手中捧著的木盒,方方正正的一個,看不出什麼,她卻靈光乍現一般,那可怕的念頭也在她腦子裡炸開。
她怔怔問皇帝:「那是什麼。」
「拿過來看看。」
綏綏喉嚨里湧上一陣腥甜,她一面喘息,一面道:「是……是李重駿嗎?」
皇帝沒有說話,他收斂了笑意,歲月墜著他眼角眉梢,又陰暗又悲哀。綏綏又看了看賀拔,身不由主地走了過去。一瘸一拐走了過去。
賀拔穿著極繁複的盔甲,頭盔嚴嚴實實地遮住他的臉,燈火幽暗,連眼睛都看不清楚。
綏綏聞見血的味道。
是他身上的,還是盒子裡這顆人頭的?綏綏跟李重駿在軍營里混過,知道擒了賊王來,都是砍下人頭來證明。
「恭喜你,賀拔。」綏綏兩隻手去撫摸那血腥氣的木盒,低聲笑了,完全沒有諷刺的意味,是真的替他開心,「這下,你又要升官了……我不怪你,真的。」
賀拔一動也不動。
綏綏忽然低聲說:「有沒有什麼法子……殺了我?」
她抬起頭,怔怔地睜著大眼睛,額角都隱隱崩起了青筋,卻沒有哭出來,只是大眼睛上蒙了層水殼。血氣上涌,一張狐狸般嫵媚的臉愈發嬌艷欲滴,她語無倫次地哀求道:「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們每個人都身不由己……求求你,念在我們認識了一場,有沒有什麼法子,殺了我吧,我不要死在他們手上……」
她感覺到賀拔的手也在微微發顫,他似乎想說什麼,可綏綏等不了他了。
再拖下去,皇帝要察覺了。
綏綏見賀拔沒有反應,忽然搶過他手中的木盒,發足就向殿外奔去。
殿外是呼嘯的大雪,嚴密的雪花被燈一照,反應光亮,白晝一樣。她衝著光亮跑出去,可是她知道,外面沒有光,沒有日頭,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宮殿,一重又一重的宮門,她聽到皇帝的呵令,聽到身旁混亂的聲音,一定是侍從們七手八腳挽上了弓箭,不等她跑出這道門,就會被萬箭穿心,綏綏卻緊緊抱住了懷中的盒子,更加快了步伐。
然而劇烈的顛震襲來,她失重地倒下去,只聽咣當一聲,那盒子脫手,甩在地上摔了粉碎,裡頭血淋漓的人頭已經成了駭人的紫黑,乍一看簡直不像個人頭,骨碌碌滾遠了——
「不要!——」綏綏悽厲大叫。
眼前的一切乍然碎裂,她仿佛看見七歲的自己,她看著爺娘死在烏孫人的彎刀之下。為什麼!為什麼她愛過的人都一個一個,這樣殘忍地死去了。
「李重駿!李重駿!你這個混蛋!」她哭著大罵。
綏綏瘋了似的撲過去,後面那人拉著她,她對他拳打腳踢,放聲大哭,她從沒哭得這樣慘烈,杜鵑啼血,在至深至暗的夜裡,「放開我!放開我!賀拔弘!你不殺了我就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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