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的长安城暮色四合,远山迢迢,吞食半轮金光喷薄的夕阳。
天色尚未黑透,楼阁亮起明灯千盏,长街好似漫无尽头的河流,潋滟火光是水底清波。
施敬承给几个小辈递来自制的符箓,以他体内灵气凝结而成,有保暖之效。
简单来说,是价值不菲的暖宝宝。
甫一出门,施黛就被烁烁灯火晃了神。
街头处处是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花灯,男男女女丰容靓饰,穿梭其中。
走街串巷的小贩络绎不绝,杂耍班子、西域幻术、牵丝傀儡戏一应俱全,舞乐笙箫声里,当垆卖酒的胡姬言笑晏晏。
施黛斜过眼。
施云声的一双黑眸被照亮,与身后飘荡的淡黄发带相得益彰。
他没见过上元节的盛况,眼眶睁圆,近乎小心翼翼地顾视每一寸景致。
像触碰一件陌生而华美的珍宝。
施黛心底闷了闷。
“今天夜里,咱们要吃元宵、放河灯、看舞狮。”
孟轲道:“你们跟紧我。”
孟轲生在长安,打小是上蹿下跳的孩子王,对这座城熟门熟路。
几人没吃晚膳,填饱肚子是当务之急,由孟轲领路,来到一家元宵店。
店虽不大,聚集的客人却是众多,好几个戴着形状古怪的面具,很惹人注意。
见施云声打量,施黛解释:“戴面具是上元节的传统。你感兴趣的话,待会儿我们去挑几个——狐狸,狼,昆仑奴什么的。”
她记得以前看过的古装剧里,常有男女主在灯会上互揭面具的镜头。
施黛没打算戴。
她得留着一张嘴来胡吃海喝。
元宵很快端上桌,热气腾腾,轻烟缭绕。
圆滚滚的白胖子在碗中浮浮沉沉,个大均匀,憨态可掬。
送进嘴里,皮薄馅多,施云声一口吞掉。
“味道很好吧?”
孟轲眼带得意:“这是我小时候就有的铺子,百年老店,长安一绝。”
她说罢扭头:“白砚觉得如何?”
江白砚:“口味极佳,多谢夫人。”
叫夫人实在生疏。
孟轲纠正:“是师娘。”
唇边抿出浅淡一抹笑,江白砚道:“师娘。”
纯然无害,安静乖巧。
施黛给怀里的阿狸喂了口元宵,瞧他一眼。
在她看来,江白砚很厉害。
从小家破人亡,又被邪修当作替傀,连正常的欢愉都感受不到
。这样的境遇放在别人身上,铁定要成极端反社会人格。
江白砚情绪稳定,除了偶尔往他自己身上捅刀子,始终温温柔柔,不见丝毫阴郁之意。
想到这里,施黛心头一动。
他现在,还会做自毁的事吗?
她走了下神,忽然听身后一阵喧闹。
“来了。”
孟轲搓搓掌心:“店里的猜灯谜。”
施黛顺势望去,几个红艳艳的灯笼在墙头依次挂起。店老板抬臂轻拉,第一个灯笼下方展开一张红纸。
纸上用遒劲有力的字迹写下几个大字:
小白人着黄衣,腰弯弯甜如蜜。
施黛:……
沈流霜:……
长时间的沉默。
不约而同地,桌前几双眼睛默默挪开,落在那道小小的明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