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非渝大学毕业,自己创业,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他为人善良,不会投机取巧,之所以能挣到钱,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有些商业头脑和善于发现商机的眼睛。总之开公司开得挺顺的。他这个发小当时就混得不怎么样了,毕业以后连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两个人在路上偶然遇见了,他发小就来投奔他。一开始说得好好的,只要把学校要求的三方协议糊弄过去就行,后来就求非渝把他留下来打下手,说一定死心塌地跟着非渝一起干。”
南筱不必听下文都能猜到结果,一准是程非渝一时心软把人留下了,等待他的却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果不其然,孙婉玉接下来讲述的程非渝的遭遇的和她想象的一般无二。
“这个男孩子两面三刀,利用非渝对他的信任,把非渝的几个最重要的客户全都撬走了,借着开分公司的名号把资源转移到了另一家公司。等非渝发现不对的时候,整个公司都被掏空了,再去查账,所有的账目款项都有问题,而且都是经由非渝签字的,就嚣张到扬言替非渝请律师的份上。”
南筱心想,程非渝输在对人性抱有太大期待了,这样的话,即使对方露出了马脚,八成也会被他出于信任忽略掉。
孙婉玉惋惜地感叹道:“也不怪非渝疏忽大意,他们两个人基本上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十多年的交情了,最要好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没什么是不能一同分享的。恰恰是因为关系这么好,被这样背叛,对非渝的打击才大。当时他整个人都崩溃了,见谁都觉得不是好人,是要来害他的,精神压力特别大,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消极又极端。没办法,他只能离开北京这个伤心地,去英国留学了一年,权当是散心。回来以后阴影还在,心态没有一点好转,像是被人抽了魂一样一蹶不振。公司不开了,事业不搞了,成天就知道跟人约着玩儿。他爸觉得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见他一次骂他一次,我倒是很理解他,还有些心疼。”
是啊。
程非渝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坦诚相待,暴露了自己的弱点的软肋了而已,怎么能是活该被伤害。
孙婉玉说到这里,站起身来,走到一面柜子前,猛然拉起柜门:“非渝自幼被教育要低调内敛,不让锋芒太明显,我也极少跟人炫耀他有多优秀,但他优秀是事实。你看这柜子里关着的都是他荣获的奖项,奖杯、证书、奖牌,多得都快装不下了。”
这么壮观的景象,南筱在别处也见过,只不过主体都是企事业单位。
企事业单位最喜欢搞荣誉墙来供人参观,以求彰显自己雄厚的实力,吸引合作方来投资。
个人能斩获这么多奖项的精英本就稀有,还能把这么多荣誉从功劳簿上撕下藏起,是真的了不起。
程非渝不是凡人。
不过南筱仔细看了一遍属于他的战绩,没有金牌和冠军,都是二三等奖和亚季军。
“千年老二”
实锤了。
“千年老二”
也依然很厉害,他涉猎的领域非常广泛,从奥赛联赛到体育竞赛,全都涵盖了。
除了常见的学术证件,还有潜水证、导游证、飞行员驾驶证……能拿到手的他都像玩儿一样拿到了,宛如考证能手,强到可怕。
像他这种深藏不露的人不在少数,隐藏实力无非是因为气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世间的恶是肉眼可见的。
当公平正义以及普世颂扬的真善美,被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踩在脚下践踏,变成滑稽的笑话,实力也就不重要了。
程非渝会堕落成今天这样,不是他的心脏不够强,而是寒了心。
——他对别人那么好,别人又是怎么对他的?如果真心换不来真心,他又何必用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呢?
这个世界上率先受到伤害的永远是好人。
南筱想到自己那天自以为为他好,狠狠蹂躏了他真诚的心意,忽然觉得自己残忍又自大,不禁自惭形秽。
他好心送她花,她却冷漠地用以往的价值观衡量起玫瑰的价值,还用教育儿子的口吻跟他讲了一通大道理。
到头来这满柜的荣誉真的是打到她的脸了。
得知真相后再回想一下,程老爷子和程树雄对程非渝的要求还真是严格啊。
如果这都叫不成器的话,成器该是什么标准?
南筱一时无话,半晌特意向孙婉玉问了坑程非渝的那个发小的名字。
孙婉玉告诉她:“叫黄索林。”
南筱不动声色地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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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筱从程非渝从前住过的房间出来,魂不守舍。
想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外乎是发现真正的程非渝和她所了解的程非渝完全不一样,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程非渝了。
结婚后的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都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
她对他的尊重是给弱者的,不是给强者的。
她觉得自己比程非渝能干,比程非渝成熟,比程非渝会挣钱,而程非渝像个游手好闲还霸道专横的混球,他的桀骜像是无端的狂傲。
她相信他具备潜质。
是潜质,不是能力。
她没有将他放在过眼里。
现在,她眼里有他了。
她眼里的他是一个被世俗玩弄的折戟英雄,生而为神,堕落成魔。
这样的反差感让他变得鲜活且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