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模糊期待着她会否定。他是多么卑劣,多么贪心啊。嘴里说着弃奴很好,说着再不见面,却又那样盼望她大发慈悲,许他将来还能见她。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哪怕抖得那样厉害,那样痛楚地看着他。
她比从前,好像不一样了。这样也好。谢旃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涩涩一笑:“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傅云晚死死咬着嘴唇。有久远的记忆突然被这一句话唤醒,让人一霎时回到从前,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耳边听见外面的鸟叫声急急地又叫了几下,谢旃慢慢隐进了帷幕里。该走了。她今天来见他,也许都不应该。傅云晚恍惚着,拉开了门。
那句话,他从前也常说。从前每次分别时他都会站在原地看她离开。他说要亲眼看着她安安全全进去了,才能放心。
不敢再想。每一个过去的片段,都能杀人。
出门,关门。两扇门扉把内外隔绝,傅云晚站在门前,不敢回头,又不舍得离开,看见围墙外突然亮起许多灯火,有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一下子便来到了院门前,桓宣回来了。
那些痛苦挣扎一下子全都抛开,满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发现。
已经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不能被发现,踉跄着,跌跌撞撞从正房跑去厢房。脚磕在台阶上几乎摔倒,发着疼拐着脚,步子却丝毫不敢慢,一只脚刚刚踏进门槛,院门开了,玄金二色的锦袍一晃,桓宣进来了。
傅云晚反手关上了门。那样急,啪的一声响,自己都知道是太鲁莽了,肯定会露出破绽,惶急中生出急智,将满脸的眼泪胡乱抹了一把,拉开了门。
桓宣正在门前。
傅云晚喘着气,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我,我听见你回来了,出来接接你。”
他一言不发盯着她,跨过门槛。
傅云晚觉得怕,不停地往后退,他一把抓住,咣一声撞上了门。
现在,她牢牢在他手里了。他粗大的手掌握住她的肩,握得有些用力,弄得她有点疼,又不敢说。他山崖似的身躯挡住了灯光,黑魆魆阴影里世界突然变得狭小逼仄,让她本能地想逃,又逃不掉。他还是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可是外面并没有动静,他应该没有发现谢旃,也许她还能蒙混过这一关。
鼓足勇气:“你,你伤口好点了吗?”
“绥绥,”
桓宣终于开了口,“你今天,去了哪里?”
别院外。
刘止四下留神着跳出暗道出口,又小心搀扶出谢旃。
鸟叫声已经停了,远处树影里停着车马,侍卫在等着他
()。谢旃扶着慢慢刘止慢慢走着。听说桓宣选了住这所别院时,他就知道,他终于有机会见她了。()
战乱多年,一切都打上了战争的影子,这座别院也不可能幸免。为了在兵乱时有条退路,父亲在别院里建了几处暗道密室,城破之时告诉了他。这一切桓宣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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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是因为乍遭变故千头万绪,无暇说这个,后来是因为他把这里当成了南人们暗中串联活动的落脚点。桓宣的生身父亲是穆完,兖州城在穆完手里陷落,谢凛因此自尽,他那些旧部绝不可能像他一样毫无芥蒂地继续信任桓宣,为了人心稳定,他只能选择隐瞒。
瞒到最后,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
夜风又起,稍稍吸进点干冷的空气,喉咙里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刘止拧着眉头:“郎君,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吧,大夫叮嘱过你的病不能情绪起伏……”
车马后面却突然走出一个人,刘止立刻拔刀护住,谢旃在咳嗽的间隙里抬头,认出了王澍。
王澍在这里,那就是说,桓宣都知道了。
心里一惊。他是不怕的,他能够承受桓宣的怒火,但他担心傅云晚。也许是少年孤苦的缘故,桓宣对于喜爱的人总是格外看得重,独占的念头也就格外强烈。如今他头一次有了心爱的女人,绝不能容忍别人染指,也绝不可能容忍她心有旁骛。
“谢郎君,”
王澍走近了,躬身一礼,“明公请郎君去别院叙话。”
谢旃垂目,跟在他身后慢慢回头,往别院走去。
心里忧虑和欣慰交杂。王澍是他举荐给桓宣,他举荐过许多人给桓宣,有些始终认他为主,但王澍,却从此断绝了与他私下的来往。他是真心实意认桓宣为主的,桓宣也值得这样的人才。
近前一步,低声道:“和谈条款议定之后,将在城外会盟。”
王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困在城中无法得脱,一旦需要出城会盟,就能趁机脱身,返回六镇。檀香帅之谋,从来不会只有一层。躬身叉手:“仆替明公谢过郎君。”
谢旃摆手,余光里看见灰瓦粉墙,别院到了。
桓宣如今,可曾难为她?
厢房里。
傅云晚嗫嚅着,鼓足勇气撒谎:“没,没去哪里。”
看见桓宣漆黑的眸子里两团火苗歘地一跳,再细看只是烛火映在眼中:“是吗?”
傅云晚咬着唇,不敢再说,听见他淡淡地,又问:“也没见什么人吗?”
心里突地一跳,抬眼看他,他已经是平静的神色,唯有眸子里两簇烛火,跳得越发动荡了。
那句没有卡在喉咙里,老半天说不出口,傅云晚艰难地抉择着。
桓宣压着性子等她回答。
心里像烧着一团火,妒忌恨怒,还有那无处诉说,无人可说的委屈。他简直是个傻子。被他们这般欺骗戏弄,就连心爱的女人,为着别的男人哭得红肿了双眼,却还要骗他说刚刚哪里也没有去。
也许很快又要骗他,说没有见
()过什么人。她多半会骗他,毕竟她爱的,自始至终都是谢旃。他又算什么?!
咬着牙,努力让声音平静些:“刚刚,见过什么人吗?”
傅云晚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直觉他问的古怪,然而外面那么安静,谢旃并没有被发现,那么他就不可能知道她曾偷偷去见谢旃。又何苦说出来惹他生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