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执追着它。于这无边际的紫色世界中。
他明确看到“车”
在撞到监控杆的前一刻有一条灰线钻出来,他偏执的追着那灰线。
不知多久,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也追不上它。只能是以一个特定的度与它相对运动,慢了、空间会将他们被拉近,快了、又没有缩短距离。自己真的在追它吗?
他没有停下,不是说不能停,是不敢停。
目极处仍是漫漫紫雾,没有方位不分上下。贸然停下,恐怕永远都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他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特别后悔。却也只能硬头皮继续追下去,还好他忘记了身体,忘记了疲惫。
可能过了一瞬,也可能是无尽的时光后。灰线自顾团成了一个灰团,不再向前飘了。
他终于是追上它了,也仅此而已。尘坚信离开紫雾的办法就在其中,他果断伸出手,他的手却穿过了它,他用手扇,扇不开;打,打不散。那半透明灰团就是一种存在于眼睛上的疾病。
他茫然盯着它。于这无边际的紫色世界中。
为什么是紫色?为什么不是黑白灰中性色、不是红绿蓝三元色,不是红外、不是紫外,不是伽马,不是宇宙背景辐射。偏偏是莫名其妙的紫色?
无尽时光翻了个面,只是一瞬间。
他意识到了什么——紫色是不存在的。
这无边无际的紫雾是他的大脑强行渲染的结果,为的是让他以为自己理解了,明白了。
尘决定主观放弃这一想法,去被动的接受它。
时间并不存在;意义并不存在;目的不存在;空间不存在;越想走出这里,就是陷在这里。
他闭上所谓的眼,不去听那所谓的音,舍弃了所谓的逻辑与思想,不强求亦不迁就。
放下了“我执”
。
眼前的紫雾渐渐散了。他真正看到了,真正听到了。
脚下是空。
他蹲下身子摸摸脚下,什么都没有。
头顶是空。
又直起身子摸摸头顶、什么也没有。
他随意走动时,便是走在砂淋淋的、加了噪点的特效中。每一下,头顶蓝绿色天空中那细沙般大小的颗粒便混杂着其它细微颜色从他身边坠。
光的魂魄们带着独属于各自的故事簌簌落下——漫天流麻之外,是他半透明的身体。
这天是现世之地;这地乃黄泉之天。
他正处在两个世界的边界外——这里并不是世人口中的彼岸。他正存在于这二者的夹缝中,或者说他就是这夹缝本身。
舌下渐渐生出一股未消散的复杂味道,尘把他吐了出来,那是一粒浅蓝色种子。
有什么斑驳的东西叠在了这纯粹的世界外:一个神龛,棕色小罐和几根香火。只在眼前就这么一晃,他便被一股大力甩了出来。
接着又是那种他想忘也忘不掉的失重感。
“没完了是吧?!”
身体比大脑先动了起来,一阵阵风在尘的身下托着他,薄弱的力量组成一张张脆弱的网,不断被压碎再重组再打散。
他借势调整下落的姿势,眼前仍花的尘依稀辨认出前方是一块块正不断向上移动的玻璃。
他蜕出两双手套,手刨脚蹬的去抓空调外机与一切突出在墙面的东西。每一次抓握都会因加度的力量再脱手坠下去,就这样勉强保持着平衡,试图减慢下落度。
“喝!”
成功运气的尘以一个标准的低马步落地,只撑了不过一秒,接着是屁股手掌,手肘、后腰,背和肩,只剩脑袋还在脖子的坚持下顽强梗着。
然后他缓缓的将头靠在地上,和放一个易碎品一样的小心。
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关节都被强行拉长了一样,使不上力气,好像整个人碎成了不同大小的积木块,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心脏强力泵着血液、重新流入麻木的四肢中,他看着高楼群中被遮挡的几乎不可见的满天星空,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怨量听到这时、心中骂了一句,繁尘坠落的那栋高楼,那一次一定是动了他的香火:“你还记得那楼在哪么?”
尘的声音漫无目的:“记不得了。那里所有的楼都一样高大,几乎看不见天的高。”
摇曳的微小烛光兀自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