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於逸秋一直在說,沈濯都認真地聽了,到這個時候,他都只以為男生跟他聊這麼多媽媽和從前,是因為忌日當前、他想媽媽了。
後來車子抵達,停在墓園外的一排商鋪前,於逸秋下車,去買祭拜要用的香燭、疊好的紙錢包。
沈濯原本沒去,在車裡等,等了會兒,看了看男生在人家店鋪前買東西的身影,想到什麼,他跟著下了車。
於逸秋買完東西回來,看到沈濯站在車門前,手裡拿著束花,還不是普通的幾支菊花,而是一大束。
於逸秋走近,低頭看了看,奇怪道:「你買花了?給我媽媽的嗎。」
沈濯:「嗯,總不好空手來。」
於逸秋便笑了:「沒事啦,你能來,我媽就很高興了。」
沈濯看看男生臉上的笑,到這裡才略微困惑了下於逸秋為什麼要帶他來掃墓看媽媽。
但沈濯依舊沒有多想,何況多想了也想不到什麼。
後來拎著東西進墓園,一層層往上爬,於逸秋又跟身後跟著的沈濯聊道:「當年還是因為沒錢,不然能給媽媽挑個在下面的墓地,就不用走這麼遠了。」
何止遠,還偏,要跨過一個高台,穿過一個又一個墓碑,才在一棵大松樹下抵達了於逸秋媽媽的墓。
墓看著便有了些年頭,又因為一年到頭沒人打理,墓碑周圍全是松樹上掉下的松針。
於逸秋人一到便把手裡的東西放到地上,彎腰清理起地上墓碑上的松針,同時低聲道了句:「媽,我來了,好久沒來看你了。」
沈濯看過去,看到墓碑上從上到下寫著母趙筱玲之墓,旁邊的小子是於逸秋的名字和日期。
墓碑左上角有照片,照片估計是早年印上去的,有些模糊了,可以看出上面是一個長發的微笑著的年輕女人。
沈濯看到照片,便邊拿著花邊雙手合十地對著墓碑高舉到額前,是來祭拜該有的禮儀。
放下手,那邊於逸秋也把松針清理得差不多了,正把燭台插上香,打火機點上,擺到墓碑前,然後跪下,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頭。
磕完頭,於逸秋便徑直把買的紙錢包點上火燒了,同時嘴裡念念有詞:「媽,收錢。」
「平時的錢都收到了吧?」
「我讓鄉下的姨奶奶每個月都給你燒的。」
「姨奶奶沒偷懶吧,你都有收到的,對吧。」
沈濯在一旁拿著花靜候,他平靜地看向燒起的紙,燃起的火、煙與飛起的紙灰令墓碑上的字跡看起來都模糊了一些,上面墓碑一角的日期是他沒有細緻去看的地方,但凡他看了,他都會一眼認出那是個他無比熟悉的時間點。
沈濯就站著,和於逸秋一起靜靜地看著紙錢燃燒。
等錢燒光了,沈濯才上前,彎腰把花擺到墓碑前,出於對亡人的敬重,沈濯邊擺花邊道了句:「安息。」
就在這個時候,身側的於逸秋用他熟悉的輕快語氣開口道:「媽,他是沈濯,他來看你了。」
「你還記得他麼?」
「那時候你摔下來,就是他伸手拉的你。」
「後來你走了,也是他給你蓋的衣服。」
沈濯在聽到那句「你摔下來,他伸手拉的你」的時候便定在了原地,他反應很快,幾乎是瞬間便意識到這是什麼意思,立刻轉頭抬眸看身邊。
等跟著聽到後面那句「他給你蓋的衣服」,確認了他聽的和他想到的確實是一件事,再跟著意識到此刻他來見的是什麼人,於逸秋又是什麼樣的身份後,一種令他呼吸禁止意識停滯的震驚和慌忙迅地籠罩向了全身。
他腦中甚至有片刻的空白,令他直起身,轉回頭去看墓碑,本能地認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或者理解錯了。
可這次他看清了墓碑上的日期,那個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時間點,清晰地客觀地在他眼中成倍放大。
他終於飛快地意識到了一切都不是臆想和假象,在持續的震驚和慌忙中再次轉過身看向身邊的男生。
這一刻,沈濯是愕然的,他本能地不敢相信那個對他意義非凡的孩子竟然早就已經出現在他的身邊。
竟然就是於逸秋。
怎麼可能呢?
怎麼會這麼巧呢?
沈濯心中甚至下意識地開始否認,開始尋找於逸秋根本不是的細節和證據。
可眼下的境況,可墓碑上的時間,可於逸秋口中一字不差的內容,除了說明一切都是真,根本無從佐證他的否認。
沈濯眼中甚至出現短暫的茫然和空洞——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呢?
這麼輕而易舉,這麼碰巧巧合,是會發生的事?還是發生在他這樣的人身上?
沈濯看向於逸秋的眼中溢滿了對命運與對自己的不信和探究。
這一刻,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孤獨的沈濯,他在自己的世界裡,他與於逸秋之間隔著人生不可相交的千山萬水。
可這道屏障,於逸秋輕而易舉便打破了。
男生見沈濯看著自己,身形一動不動,表情一動不動,便笑了笑,微抬起臂膀,展示自己一般,燦笑著道:「沈老師你這什麼表情?」
「我都這麼說了,你不該驚訝過了然後就激動地過來抱我嗎。」
「我難道不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嗎?」
沈濯眸色斂深地回視,繼續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