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药效还没褪去,伤口并不痛,他恢复了些精神,转头看陆书瑾,冲她招手。
陆书瑾合上门轻脚走过去,她蹲在软塌旁边,看看萧矜的伤口处,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这话她虽然在门口问过老医师,但到了萧矜跟前,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上了药,已经不痛了。”
萧矜随手从旁边拉了个椅子过来,拍了拍说:“你坐。”
陆书瑾到底是个姑娘,要比方才那群大老爷们细心点,看见萧矜上完药之后没穿衣裳,便去萧矜床上抱了一层软软的薄被来,轻柔地覆在萧矜身上,低声说:“夜间天寒,你刚受了伤,身子虚,别冻凉了。”
萧矜愣了愣,任由她将被子覆在身上,看着她忙完在软塌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着没说话。
陆书瑾也没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但却也不想起身离开,就想在萧矜这边坐一会儿。
半晌之后,萧矜先开口了,用十分正经严肃的语气说:“陆书瑾,我郑重向你致歉,是我擅自将你拉入这么危险的事情当中,否则你也不会遭受这些。”
他顿了顿,说:“对不起。”
小少爷仿佛垂下了高傲的头颅,放低了矜贵的姿态,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眉眼无力,平添几分平日里绝不会出现的脆弱和自责。
陆书瑾看着他,不知为何眼睛一热,眼眶有些红了。
“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想明白。”
陆书瑾说:“你先前就说过齐铭盯上了我仿写字迹的能力,就算你没有在后面推一把,齐铭也迟早会找上我,你只是顺着波澜将我推到门口,选择是我自己做的,不论齐铭什么时候来找我,我的选择都不会变,偷出账本是早晚的事。叶洵一样会因为账簿找上我,今晚发生的这些,错不在你。”
“究其根本,在从你纵容我利用你惩治刘全那会儿开始,我自己就已经踏入的这些危险之中,又如何能怪到你身上?”
陆书瑾语速慢,但能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她后来细想,萧矜若当真有这般运筹帷幄,算计齐铭在先,坑骗叶洵在后的能耐,又怎么会看不透她当初利用他去惩治刘全一事?
所以萧矜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却只字不提,顺着她的计谋狠狠揍了刘全一顿。
从她自己说出能够模仿萧矜字迹,为他代笔策论那时起,齐铭安排在萧矜身边的内应就已经知道了此事,若没有萧矜,她甚至可能会被齐铭的伪善蒙骗,做下错事。
如今反??x?而身受重伤的人给她这个完好无损的人赔不是,陆书瑾心里头闷闷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矜看了看她红一圈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想了想,说:“这些事错综复杂,危险不小,若是你不想经受这些,我可保你全身而退,日后再不会将你扯入这些事中。”
陆书瑾说:“我先前已给过回答,若能为云城受难的百姓出一份薄力,于我来说荣幸至极。”
萧矜眸光轻动,忽而想起方才是有句话忘记跟季朔廷说了。
陆书瑾此人虽看起来弱小,但内里却相当坚韧,有一颗干净的赤子之心,若是把逃离困境安稳度日,和以身犯险为民除害的选择摆在她面前,她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就像当初她愿意拿出全身上下仅有的八两,想尽办法去青楼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
陆书瑾不是想当英雄,她只是不想在不公与黑暗面前当一个懦夫罢了。
萧矜笑了笑,抬手摸上陆书瑾的脑袋,说:“前年暴雨洪灾,阳县黎县一带遭遇特大涝灾,颗粒无收死伤无数,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拨下来二十万两赈灾款,到云城过一遍再分下去,就只剩下十万两,当中一半不翼而飞。”
“去年我便查到这笔钱是被云城官府合伙私吞,刘全的二爷爷是云府通判,只吞了其中一万两,余下的九万两全在叶家的手中。齐家与杨家合办养猪场,在叶家的暗中扶持下逐渐垄占云城猪肉买卖,去年报给官府的明账总额就高达十二万两,今年上半年报的是五万两,这些账目报给官府之后就由叶家庇护,无人再翻账。”
萧矜说道:“但我连同季朔廷和方晋暗中计划此事,得到了齐家部分账簿,清算了齐家所有猪肉店铺上半年的账目,却只有三万两。”
“杨家地下的布坊,盐铺合下来也不过一万两的帐,报给官府却有三万,三家合伙将官银藏在这些假账之中,将凭空多出来的九万两化为正常收入。但此前朝廷有派人来云府翻账的意向,他们隐约听了风声之后,齐铭便动了改账的心思,所以才找上你,想用你仿写笔记的能力将之前的所有账目重新写一遍,将收入银两改为真正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