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猪场的人已经认定纵火的人是萧矜,却也不敢做什么,甚至还让他坐上了那一把实木躺椅,翘着腿前后晃着,一派悠闲自若的模样。
季朔廷则斜倚在椅靠边上,垂着眼把玩手里的玉珠,嘴角轻勾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在笑。
这两个人俨然如老油条一般,即便闯下如此大祸也丝毫不觉惊慌。
相对而言叶洵的脸色就难看极了,青白一张脸站在旁处一言不发,叶芹似察觉到兄长情绪,也不敢说话,只紧紧贴着叶洵的手臂而站。
陆书瑾此时还算镇定,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去衙门一事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但萧矜说会保她没事,应当会作数。可被乔百廉训斥一事铁板钉钉的了,他先前有好几次都告诫她不要过多与萧矜往来,结果还是被他带着惹上了祸事。
心中说没气那是不可能的。
这萧矜当真是太闲了,自己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还牵扯上她。原本她从姨母家中逃出来已经是费尽千辛万苦,若是再被海舟学府赶出去,那又该往何去处?
先前她给萧矜抄得《戒女色》也抄了大半,如今手里存银有足足一百三十两余九百二十钱,皆是从萧矜那里领的,期间买东西外加置换了所有的粗麻布衣还花了不少。
这一百多两不管去何地,买间铺子做小生意是绰绰有余的,但她一个女子在外做生意难免会有很多受困之处,再加上她从未经营过生意,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若是被人骗光了银两那才是要命的大事。
所以若是被赶出海舟学府,陆书瑾的处境会变得极为艰难,她站在人群之中已经开始措辞如何求得乔百廉的原谅,争取能继续留在学府之中念书。
一时之间众人心思各异,大堂内沉默寂静,久久无人出声,直到木门被砸向,“开门!衙门办案!”
齐家猪场燃起烈火一事非同小可,衙门接到报案之后立即派出大批人马前来帮忙灭火缉拿纵火犯,其中带头的人陆书瑾先前也见过,便是那位方大人。
方晋身边还站着个身高体壮的捕头,面容黝黑横着浓眉,一脸的凶煞模样,站在门口转动一双鹰眼,冷声问:“纵火元凶在何处?”
没人敢指认萧矜,众人索性将道路让开,拨开一层层包围圈,中央悠哉躺在躺椅上的萧矜就露了出来,出现在捕头的视线之中。
他撩起眼皮去看那个捕头,撞上那人凶戾的眼眸也没有半分怯色,开口道:“何捕头,你可不能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我们不过是在这门口路过就被安上个纵火的罪名,也太冤枉人了。”
何湛显然他与萧矜也是旧相识,他双眸微眯周身散出骇人的气魄,声音如锋利的刀,“又是你,萧矜,任何事安在你头上都不算冤枉!萧家是将,不是匪!你何以这般行事狂妄,辱没萧家门楣!”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恍若重锤,即便陆书瑾不是受训的那个,也听得心惊。
萧矜却无半点反应,仍吊儿郎当地晃着躺椅,笑了一声说:“我爹是将,我又不是。何捕头若是可惜萧家门楣,何不改随我姓,为萧家光宗耀祖?”
何湛登时动怒,还要说话时,方晋便上前一步用手拦了拦他。
方晋在众人面前显得有些铁面无私,并没像上次那样见着萧矜之后熟络招呼,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一圈,对何湛道:“何捕头,先押回衙门再审问吧,这场火现在仍旧未灭,损失不可估量,须得等灭火清点之后,查清楚了才能定罪。”
何湛气得不轻,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住脾气,振臂一挥,“全部押走!”
陆书瑾看着就觉得害怕,她觉得以何湛那高大的身躯和凶狠的面相,动起手来指定不会手下留情,还真有可能与萧矜当场打起来。
不过好在并没有,捕快围在几人的身侧,将他们带到衙门官车边上,让他们排着队地上去。
好歹不用再骑马了,这也算是一堆糟糕事之中唯一的幸运之事。
云城的衙门坐落在城东区。城东是云城之中出了名的富贵黄金之地,其中大多是城中达官贵人的府邸住所,萧府便位于此地,是以城东也叫做“萧东区”
。
衙门建造的极为气派,门前有一面巨大的红鼓,两只威风凛凛的石像一站一坐列在两边,再往后是一扇堪比两人高的大门,两边附上的侧门是正常大小,上头挂着蓝白两色交织的牌匾,上书:云府衙。
陆书瑾仰着头,只觉得这牌匾挂得无比高,单单是看着一股强力的威压就横在心头,再一看站成两排的冷面捕快,心中不住地发虚。
还小的时候,陆书瑾在姨母家是被允许上桌与表姐妹一起用饭的,但有次她不小心蹭掉了二表姐的碗,碎了的瓷片割破二表姐的脚踝流了血,二表姐哭得惊天动地。姨母见流了这么多血,极是心疼女儿,厉声责怪她是故意为之,戕害表姐,要把她扭送去衙门让官老爷来惩治她这个心肠歹毒之人。
这话自然是气头上说来吓唬陆书瑾的,但当时尚为年幼的她却信以为真,一连好几日都被梦魇缠身,自那之后也再没有与表姐妹同桌用饭。
虽然后来长大知道衙门是给恶人定罪之处,但幼年那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还是让她看见衙门就忍不住紧张起来。
但这会儿也不是害怕的时候,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稳重情绪,收回视线往前看去,却忽然对上了萧矜的视线。
走在前头的萧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正偏头看她,在旁边押行的捕快见状也不敢催促萧矜。
陆书瑾连忙快走了两步追到萧矜身边,他才继续往前走,没问她为何停下。
按照衙门的规矩,凡是押进衙门的人审问前不管有没有罪,都要关进狱中暂拘。
虽然何湛嚷嚷着将萧矜关进牢中的声音很大,但手底下的捕快都不是傻子,知道用不了多久又会有人前来衙门开门放人,萧矜根本在此呆不了多久,关牢里就是平白得罪他。
且他也不是头一次来,衙门的人都熟悉他,所以轻车熟路地将他们带到后院的客房之中。
后院宽敞,当中停放着几个木架子,架子上盖了白布,一眼就能看见是一具具尸体。
方晋走在最前面,进院子一看当即拧起眉头,喊来一个捕快问道:“这些尸体不放义庄,搬来衙门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