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恍若未觉,亲亲热热地同他入了这并不算豪华的官驿,诸位兵将武婢驻守门外,她轻轻合上门,转身便搀挽着裴时行到榻上去。
“我昨日才逢上驿使,知你在雪下整整压了一夜,伤势如何了,可是伤在了内脏,快快躺下。”
柔媚的女子口中嘟哝着心疼的话,不由分说便要按着裴时行躺下去,柔荑还细心地为他掩起了被。
男人仿佛是有些抗拒,但终究拗不过妻子,顺从地躺了下去。
未待后脑触到枕上,脖颈处便恰恰好好被卡了一把匕首。
叫人在一瞬之间便将浑身的血都凉透下去。
元承晚的确身怀好演技,连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都没能看清她盈香的罗袖中是怎么击电奔星般滑出一柄银亮的小匕首,又是怎样抵上他脖颈的。
可这正是她的武师傅,裴时行教她的本事。
“说!你是谁,裴时行去哪儿了?”
方才娇软的声线倏然变得同手下银刀一般,冰凉又锋利。
那被她用匕首抵在喉管的男子惊诧一瞬,终于急急道:“嫂嫂,我是无咎啊!”
“无咎是谁?”
哪怕听见了熟识的名字,长公主还是不为所动。
“是柳夫人的次子,那个体贴又心善的裴御史的亲弟弟。”
裴无咎以为长公主当真遗忘了他,欲用当日他和柳夫人与长公主三人闲谈时,母亲对裴时行的夸耀之语,来唤起元承晚的记忆。
他提到了这处,元承晚终于放下戒心,收回匕首。
裴无咎对自己的公主嫂嫂当真是大开眼界。
松下一口气,再不敢造次,趿着鞋履下榻,端庄恭敬同她行了个礼。
同前番众人在上京城门之外相送道别时一模一样。
当真是那位风姿倜傥的裴小郎。
“无咎,方才抱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是你在这儿,你阿兄何在?”
元承晚的美目中歉意俨然,可话音中的焦急便是更做不得假。
她抬眸细细端详面前行礼的小郎君。
少年郎的身形似拔节的竹,修长挺拔,这才一年不见,他便又窜了个头;面上约莫是经过修饰,看起来几乎可以同裴时行一般无二。
莫说旁人,若不是她熟悉裴时行的每一寸体肤,应也要被瞒过去的。
“殿下莫急,阿兄前日才与我传过信,他在陇西。”
元承晚提了数日的心略略放下了些:
“莫要再瞒本宫了,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你细细同本宫说来。”
裴无咎亦是在十五日前接到兄长的信才自河东家中匆匆赶来的。
甫一落定,气都没能喘匀,裴时行便给他安排下任务,他此刻也缓缓同元承晚叙来。
“那日的山崩的确是贼人的算计,只是阿兄早有准备,故而才敢将计就计,那日与他同行,一同被埋的也俱是与盐铁一事有牵涉的官员。
裴无咎冷哼一声:
“他们妄图算计阿兄,又想通过与阿兄同行来撇清嫌疑,岂不知我阿兄一早知情,倒将他们严严实实压到了雪泥底下。”
他素日虽爱在口头上调戏自己的冷面兄长,可当真遇到这些事情却是对裴时行极为维护。
一面对裴时行的算无遗策感到与有荣焉,一面又恨不得生啖了那些贼子的血肉。
“一共十一人,他们这下倒是伤筋动骨,直至次日傍晚才被一一挖出来,眼下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全都老实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