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终于到达了那座让江湖人谈之色变的仙魔山,姐姐背着病得奄奄一息的弟弟,哭了又笑,到了,他们终于活着到了。这座江湖人眼中的恶魔之地,却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听说无论贵贱,只要你肯献上自己的生命,他们都会给你活路。姐姐舔了舔干裂的唇,抹了抹没有泪的眼睛,尽管此时她整个人都跟鬼一样,她也顾不得了,她要上山,她甚至都顾不上要求报仇了,她想问一问用她的命能不能保住弟弟的命。她弟弟,快要死了。
雪落了下来,女孩脚上却连双鞋都没有,她的脚底早已结满了厚重粗糙的茧,还是扛不住这个冬天的冷,清烂着。可是她好像全无所觉,背着自己气息渐渐微弱的弟弟,拼命在山道上爬着,向着山顶的仙魔教。
背后的弟弟微弱的声音喊姐姐,说冷,说他想睡了。他一直很乖,很听姐姐的话,姐姐说不要睡,他就一直努力睁着眼不睡。可他真的太困了,他想跟姐姐说,他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姐姐一边爬着一边一遍遍喊着弟弟的名字,“别睡,咱们到了,马上就到了。”
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到哪里了?……是到家了吗?”
他好想家啊,姐姐总说就好了,就到了,可家总也走不到。这次,真的要到了吗?
姐姐一滞,滑了一跤,磕到了嘴唇,早就干裂的嘴唇都是血,她爬起来继续背着弟弟往前往上,哽咽着:“阿旭,就要到家了,不要睡,咱们就要到家了……”
“别睡……听话,你最听姐姐的话了,别睡好吗……”
雪纷纷落下,女孩一刻都不敢停,可她身后的弟弟已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了。但她不能停呀,她一旦停下,也许再也爬不到了。
“阿旭,到了就好了……阿姐还有命,你会活,好好的,活…”
她终于见到仙魔教的人,这些人似乎对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对她此时的惨状没有任何意外,只跟她确定了一句知不知道规矩,就把她直接带入了正殿中。
正殿中铺着大理石,光可鉴人。燃着百合香,烧着红螺炭,温暖警香,暖得让人想哭。姐姐见到了那个传说中凶残的魔女,这次魔女没有戴那枚银制面具,让这个姐姐怎么都没法把眼前人与魔女划上等号。
对面人太年轻,也太美好,灿如春华,姣如秋月。抬眸看过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如一汪水。
姐姐慌慌解下身后的弟弟,却发现弟弟气息已经微弱不可闻,她早已干枯的眼睛再次流出了混着血的泪,顺着她坑洼不平的脸纵横留下,她抱着弟弟肺行向前,“仙子,我有命!救我弟弟!我有命,仙子!"
她哀求地看着上方仙人一样的女孩。
顾茴俯身低头,看着男孩已青白的小脸,“如果死了,我也救不了。”
即使有灵力,也只能救活人,救不了死人的。本不敢冒犯这样天人一样人物的南月,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了,抱着弟抓住了顾茴的衣裙,“仙子救命!仙子!”
顾茴伸手抵住了她要叩下的头,另一手落在男孩鼻下轻叹,轻声道:"
能救我自然会要你们的命,你什么也不欠我。不能救你磕头也没用,我可不会再磕回去还给你。”
磕了也是白磕。
姐姐巴巴望着,直到看到身前人点了点头,她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顾茴一边用灵力稳住了男孩状态,一边吩咐人把姐姐安顿下去。她刚要俯身抱起男孩,一只修长的手就已先她一步把男孩子抱在了身前。
是闻讯匆匆赶来的陆湛,他本在练剑,身上黑色的练功服还没有换下,一听又有人上山放下剑就赶来了。此时二十四岁的陆湛已经比顾茴高出一头,两人离得近,顾茴抬头去看他。一晃十年,少年长大了,长成了她记忆中的模样,只虽是一模一样的脸,但到底与幽王陆湛还是很不同的。
他更安静,是如玉无双的公子。不像幽王,即使笑着,也透着苍白和淡淡的阴郁。
只见他额间微汗,显然来得匆忙。
顾茴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回了句:"
不行,你的血对他没用。"
说完就转身往前走,让陆湛带人跟上。顾茴一转身,青年的眸子就沉了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看着前方女子的背影,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直到把男孩送入顾堃的房间,门关上了,陆湛的脸才沉了下来。离开房门几步,抚着走廊雕花门框,看外面纷纷扬的大雪。他早已发现姐姐的灵力越来越少,每救一个人都是一次巨大的消耗。可能姐姐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从来不怕冷的姐姐,这两年开始怕冷了。
安静的年轻人心中仿佛有个滴漏,日日夜夜都在滴着数着,让他常常睡不着,常常恐慌。他怕,哪一天睁开眼,姐姐就离开了,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
仙魔山上已经有了很多人,他们有的在练功,有的在山下做生意,有的在帮管事的管理山庄。每一个人,都是跟姐姐签了契约的人,他们的命都属于他。姐姐用她那神奇的力量,在他们每个人身上下了生死契,他是契主。姐姐利用他血液的力量连接了他们的生命,他可以单凭催动血液力量,主他们生死。
姐姐说,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他。独木难支,他的血所代表的长寿乃至长生的梦,让他注定永远被凯觎。能护住他的,除了他不断变强,还需要足够多的人支撑他,对抗外面的野心。姐姐说,她不信人心,人心会变,不管是利益还是时间,都可能改变人心。唯有如此,这些聚拢在仙魔山的人才不会背叛他。
十年来,她教他武功,教他剑,让他变强,成为武林最强的。
她不断与绝境中的人签下契约,救他们的命,给他们活路,让他们护卫他。
陆湛看着门外纷纷扬的雪,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早晚会离开他。
陆湛身后的那扇门闭了多久,陆湛就这样对着廊外的雪看了多久。直到身后开门声响起,陆湛才注意到天色已暗,山上的老苍头正在廊下点灯,晕黄灯光下,雪依然纷纷扬扬,似乎不会停息,没有尽头。
这次,姐姐花的时间更久。这说明这一命更难救,也说明姐姐自身力量更淡薄了。
随着门响陆浪转身瞬间,他已把所有这些情绪和想法都压了下去,看到顾茴就是一个安静恬淡的笑容,如常询问了里面孩子的情况。
顾茴对他笑了笑:“我的本事,你还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