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内里,他不禁一惊,见简明之已然危坐于案前,此时还未至天亮,如此看来他竟是一夜未合眼。
温回舟斟满一杯茶,奉至简明之手边,见他一脸疲态,眉心深锁,便知他定是遇到什么不解之事,由是出言询问道:“殿下缘何忧心?可否说与臣,臣愿为殿下尽绵薄之力。”
便如简是之所言,温回舟此人尤善言辞,他的话语总能恰到好处地砸到人心坎里,却又让人听不出刻意,只觉温和舒畅。
故而这数日相处下来,简明之益发倚重于他,此刻听他这话音,倒真是替自己忧思,便也不打算瞒他,倾诉苦水般将自己近日所遭困境一一言明。
“前日有前线紧急军报送入,孟将军奏表言道北疆近日活动频繁,常偷越边境,似有挑衅之意,朝廷军队由此排布兵阵,于边线处与北疆对峙,然战马稀缺,多由民饲马匹顶替,其速度能力断然不敌专供战马,又言及时令已至十月尾,边境苦寒多风雪,将士今年的冬衣却仍未下发……本宫看过他列数种种,言外之意,便是要向朝廷讨要钱财。”
温回舟眸光微转,已将这事的前后缘由猜出了八九分,便道:“历来拨往军中的银钱都是十月初便发去的,由有司分散采买,最迟不过中旬,一应物什便也该齐全了,孟将军缘何此时来信说明这些?”
这倒是正问到了简明之心中,他不由攒眉蹙额,叫苦道:“这正是本宫忧思的,返回信件询问却迟迟不见答复,而军中急报一封接着一封,连连催促,前夜里竟上书了数百名士兵的亲手署名,颇有逼迫之意。”
温回舟瞧他愁眉不展,颇有难色,便温声道:“殿下不必如此忧心,凡前线之事,都是最最紧急的,孟将军亦是为账下兵卒思虑,难免催的紧了些。”
简明之心中烦忧过剩,亦不顾杯中茶汤早已凉透,仰头便啜饮而下,满面愁苦道:“说来轻松,本宫如何能不忧心,朝廷拨出钱款为军队备冬衣粮秣之用,足有银万两,其间翻了多少路,经了多少手,若要层层盘查下去,怕是到了年关也查不出什么头绪。”
愈说便愈加忧愁,他不免怨道:“这套规法早早便承袭下来,历朝历代都是这么个做法,怎的本宫不过监国才几日,竟就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当真是诸事不顺!上天若当真看不得本宫做这太子,不如早早降下罪愆,除了本宫皇太子玉带罢了!”
温回舟淡淡然听他抱怨完,又为他添茶,宽慰道:“殿下万莫妄自菲薄,殿下在朝堂多年,有甘愿追随者,自然也有心生怨怼者,殿下今时初登高位,保不齐便有什么人暗中有所动作。”
简明之揉捏眉心,面上愁云更浓,又道:“纵是真有人敌对本宫,此刻也不是查凶论罪的时候,孟将军那边接连催促,本宫亦无他法,只得再从国库拨些银钱送至军队,可谁知……”
言至此处,简明之心内忧愁已登至极点,一时愁火攻心,不自禁重咳了几声。
温回舟将茶杯朝他推了推,他却再无心思喝下,平息了气息后又道:“孟将军竟又接连上书催促,言道那银两并未有分毫送到军营……”
“殿下……”
简明之的话突然被打断,他抬眼见是钟术慌张小跑而入,立时脸色一沉,已然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
钟术此刻也顾不得礼仪,跌跌撞撞入了殿内,朝简明之垂首慌乱道:“殿下,是陈尚书,陈尚书求见……”
简明之哑声道:“如今那银两不知去向,孟将军日日三五封加急信件送来,陈尚书还不依不饶,要与本宫对账……昨夜里足折腾到丑时,好说歹说将他劝走,这不,又来了……”
温回舟亦听出了此事的棘手与为难,对于简明之的处理之方他不置可否,眼下要紧的是门外叫嚣的陈尚书。
户部尚书陈冈,又为当朝齐王的老师,人人都知晓他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凡事较真得紧,莫说是太子,就是皇帝行事出了纰漏,他也是死咬着不放的。
温回舟暗自思忖了半晌,忽而起一念头,便问简明之:“殿下,您自国库又拨了多少银两?”
简明之哑声答他:“白银一万两。”
听得此数,温回舟心内陡然一惊,这可当真不是小数目。
温回舟眸中惊慌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平淡面色,道:“殿下莫忧,请令臣出去与陈尚书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