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牧听舟的识海中是一片能将世间一切万物都燃尽的焚炉,那裴应淮的识海中,就是仿若能将万物都冻结成冰的寒石。
漫天飘着能将人吞没的雪花,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雪白。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牧听舟闲庭信步般走着,不慌也不忙,脚下的白雪没有排斥他的存在,所以踩上去的触感并不冰凉,反而透着一股绵软。
他没有被裴应淮所排斥。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有些沾沾自喜,但随即又被一股扫兴的心情所吞没。
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花,草,树,木,贫瘠一片,像是未开荒的冰川,牧听舟甚至都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的时间,直到不经意间,一片雪飘然落在了他恰好伸出的指尖。
唰的一下,周遭的环境突然一变,宛若拨开云雾,一座高耸的山峰隐约出现在他的面前。
牧听舟停下脚步,茫然地抬起了头。
这是,万鹿山。
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座山了,如今再见只有一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在裴应淮的识海中,长风捎带着他,将他带离了冰河,山间那间熟悉的竹屋近在咫尺,牧听舟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
竹屋外的景象没有什么变化,苍树随风摇曳,树下的躺椅吱呀摇晃,是不是地被一片落叶倾扫而过。
一切都静了下来,一股不易察觉的气流顺推着牧听舟朝前走去。
站在紧闭的竹门前,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竹屋。
顺着门缝越开越大,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扑面而来,周遭那份仿佛时间都静止的寂静也随之消退。
“还知道回来?”
竹屋内,一个仙风道骨的青年一只手拿着饭勺,一只手拿着汤勺,没好气地道,“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天天逃学,剑谱背熟了吗?剑法练会了吗?”
“……啊。”
牧听舟小声地喊,“师父。”
郁清名翻了个白眼:“喊爹都没用,这次别指望聿珩还会给你背黑锅,给我过来先吃饭!”
他轻车熟路舀了一勺汤放在碗中,随手递了过去:“去,你师兄一会也要回来了,饭后不准再给我跑掉听见没有?要不然罚你这一月都没饭吃。”
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情感迫使牧听舟打了个寒战,顿时乖得像个鹌鹑似的,迷迷瞪瞪地将汤碗接了过来,只见触到滚烫的碗壁时微微蜷缩。
他不敢放手,小心翼翼地怕摔了碗,而郁清名又盛的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就在他迈着小步子往前走时,一只横来的手接过了滚烫的汤碗,身后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师父,别逗他。”
身后的少年一步跨来,应该是方才练完剑,线条优美的肌肉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他唇线紧抿,瞥了眼他,悄然传声:“先坐,师父没有特别生气。”
牧听舟茫然地看着他,随即传音:“这是怎么回事?!你搞出来的?!”
裴应淮将手中的汤碗放下,语气平平:“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比起这个,我觉得你还是该想想该怎么解释把宋永根给打了一顿的事情吧。”
牧听舟又惊又怒,我不光把宋永根打了一顿,我还把人剥光抛在浔阳城的接头了呢,这些他不都已经……
他猛然清醒,忽地想起来,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
裴应淮轻笑了一声:“想起来了?”
牧听舟木着脸:“想起来了。”
是想起他七岁那年刚上山时把宋永根打了一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