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星期四。
今天一大早,仡所长就亲自开车送戚山雨和林郁清到滇越市市区,但两人并没有立刻去找给李琴发出生证的医生徐明,而是先去找了同样已经退休多年的助产士冉拉阿紫。
早上九点二十分。
他们在冉拉阿紫家问到了关键的供词,又往徐明家赶。
徐明是孖海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今年六十九岁,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考进了春城医科大学,发榜时何止轰动全村,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他这么一号人物,堪称光宗耀祖、显亲扬名。
本来以徐明当年的学历,毕业后在省会大医院任职绰绰有余,他同学里混得好的后来都进了系统,最厉害的那个退休时都是个副厅级了。
但徐明是家中独子,偏偏毕业那年父亲因眼疾要人照顾,于是他放弃了在省会就业的机会,回到孖海村,当了个再平凡不过的村医。
不过也正是因为别的村子还只有一两个赤脚医的时候,徐明就是个正儿八经医学院毕业的执业医师了,孖海村卫生院的软硬件配置都因此比同级医院来得出色许多。
——可以说,孖海村卫生所有后来的发展和规模,徐明医生绝对是奠基者与大功臣。
现在徐明已经退休将近十年了,儿子也在省会谋了一份稳定的家业,将他接到城里养老去了。
起初几年徐明还经常回孖海村祭祖,但随着年岁渐长,精力不济,近几年回乡少了,只差儿子逢年过节回老宅打点打点,也就算尽过人情了。
仡所长是徐明的旧识。
昨日仡所长给徐明打电话说明天会登门拜访时,对方只以为是老朋友叙旧,根本没想到竟然还有两个刑警。
听说有要案需要他协助调查,徐明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单手搭住门板,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这……”
徐明盯着戚、林二人,神色惶惑,“两位警官,你们找我有、有什么事?”
“老徐,你看,不好让人家站着说话的嘛!”
仡所长一边将戚山雨和林郁清往屋里让,一边用方言提醒徐明。
老实说,在旁听了助产士的证言后,这位老资历的民警对徐明干了什么已多少心里有底了。
但像这种事在乡下地方说不得稀奇,而且这都过了二十四年了,他觉得就算要翻旧账,主责也不在老徐医生身上,于是趁着侧身时朝徐明挤了挤眼,意思是让对方放轻松。
谁料徐明看到他的小动作后不知理解成了什么意思,反而更紧张了,连扳着门的手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戚山雨和林郁清相互对视,皆感觉徐明的反应有点不太对劲,明晃晃就是“心中有鬼”
。
“这张出生证,是你开具的,没错吧。”
戚山雨掏出了那张复印件,摊在茶几上。
徐明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舒了一口气,竟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小戚警官心里有底了——这人肯定还藏了别的秘密,且对他而言,那个秘密的严重性远在一张不合规的出生证之上。
不过一码归一码,他们还是要先把汤俊明的身世弄明白再说。
这时,徐明已经点头了:“是我开的……”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来回打量两位警官的神色,怯怯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应该很清楚当年生产的产妇并不是‘李琴’。”
戚山雨用平淡但笃定的语气说道:
“可你还是让那个产妇用‘李琴’的身份生下了孩子,并配合她出具了这张不合法的出生证。”
徐明张口就想否认:“啊这个……我、我……嗯,我不知道……”
“你知道!”
林郁清在一旁打断了徐明的辩解;“冉拉阿紫已经承认了,她说,‘你当年跟她打了招呼,说是你熟人’。”
这大招开得早,但效果超群。
徐明瞠目结舌,还未出口的分辩全都堵在了嗓子里。
林郁清冷声催促:“快交代吧,‘她’究竟是谁?”
“……”
徐明满脸纠结,似是在拒不承认还是坦白从宽中挣扎。
这时,一旁的仡所长适时开口了:“老徐啊,你想想咱乡里乡亲的也就那么点人,谁不知道谁啊,真要查起来……嗨,也就是我们所里那些小的多跑点儿腿的事情……你就别给他们添麻烦了吧!”
仡所长是在提醒徐明,“熟人”
这个概念说起来宽泛,实质也就那么点儿亲戚邻里同学同事的范围,真要排查起来,在孖海村这么个人际关系紧密的小村子里,迟早能查出来。
但让警方动真格的查,和当事人自己坦白就是不同的概念了。仡所长当然不希望徐明将事情闹大,只能尽力试图委婉地说服他。
终于,徐明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