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士兵见人停下,不耐烦道:“搞什么?”
肖潭不方便直说,拉住他的手臂,朝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的思路显然不在一条线上,少年歪了歪脑袋:?
肖潭无法,好脾气跟前头的士兵解释:“军爷,我和他一起去,他年纪小不懂,一时半会收拾不出来,天儿热了,这遗体放久了…”
那士兵嫌恶地皱眉,他的帐篷正好离那柳五的帐篷近。“行了,你们两个给我快点收拾。”
“好的好的,谢谢军爷。”
两人站在帐篷面前,一股刺鼻的尸腐味还没掀开帐篷就钻进鼻孔,帐篷周围直接形成真空地带,带他们过来的士兵早就躲远了。沈深困惑地低头望了眼还抓着他的手臂,脸色青白的肖潭,他已是筑基期修士,关闭五感很容易。但肖潭只是个普通人。想了想沈深认真道:“你可以先回去。”
肖潭几欲作呕,胃里翻涌的厉害。他强行忍着,看了眼少年平静无波的脸,咬牙坚持:“我可以的。”
帐篷里光线昏暗,一个人形躺在地上,满身脓疮,烂的看不出面孔,白色的蠕虫在腐肉上穿梭,腿部扭曲,推测是从高处摔下摔断的,旁边还散乱着空酒壶。肖溪脸色一变,“哇”
地吐了。
按照传统“全尸”
的做法,他们需要把那条断掉的腿先矫正了。
“现在怎么办?”
肖潭强忍住胃里的酸水,哑着嗓子问。沈深没有说话,在他的眼中,那令肖潭恶心的“人形”
被黑色的气包裹,丝丝缕缕缠绕着尸体,和那浸染在荒漠深处的越暗沉的黑色一样不详。
魔气。
“烧了。”
沈深往尸身上淋了点油,借着点燃蜡烛的瞬间,掌心青色的火焰分出一小撮,飞向床上的尸身。肖潭甚至来不及阻止,人形燃起熊熊烈火,火焰诡异地没有蔓延,火焰上方,黑色的气息扭曲哀嚎,被毫不留情的炙烤吞灭。
几个呼吸间,除了床上就只徒留人形的灰迹,干燥的茅草与被子,乃至帐篷,毫无损。
肖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入殓师注重入殓的程序性,像沈深的做法,太过简单粗暴,无疑是业内大忌。他看了旁边人精致脸孔上认真的表情,几欲开口,说什么呢,你做错了,入殓不是这样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帐篷里混浊压抑的空气在火焰燃尽后似乎…变得清自然了些许。
犹豫了会肖潭组织好语言开口道:“虽然这位柳军爷患了…不好的病,但我们是入殓师,这般草草了事,不符合规矩。”
肖潭其实是失望的,他以为沈深是不一样的,从看着他第一个登记领简陋的工具,到进入帐篷后面不改色。不曾想,他竟也这般不负责任。
沈深闻言,轻抬下颌,雪白的下巴尖尖的,眼波清澈,他看着肖潭。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肖潭,何为入殓师?”
“入殓师,殓亡者遗容完整,护逝者魂归安详。”
肖潭不知沈深为何问,他看着少年精致的脸,心情复杂,是失望,是愤怒,是心口间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他的回答,是每个入殓师入行皆知的行为准则。
少年随意把入殓箱换了个肩膀背,从开始到结束,他的入殓箱就没有打开过:“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值得魂归安详?”
肖潭皱眉,温润的脸上写着不认同:“我们是入殓师,只要是亡者,只要有需要,我们就应该尽力而为,无论他生前是什么人。”
“今有一魔头,斩逾百人,刀下亡魂不论善恶,不分老幼……终魔头亡,众人拍手称快。殓魔头,其刀下亡魂不得安宁;不殓,其尸身暴尸荒野,野狗食之,鹫鸟啄之,亦不得安宁,肖潭,你如何抉择?”
“我……”
肖潭想反驳,他想开口,嗓子被塞住,嘴里吐不出一个字。
沈深没有等他思考完,继续道:“柳五作恶多端,残虐青楼可怜女子,掳掠良家妇女,坏人家庭,灭人家族,为掩饰罪行,不放过三岁稚子……”
少年站在肖潭面前,两人距离很近,肖潭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炙热温暖的呼吸。
他望进肖潭的眼睛里,一字一句:“柳五这样的蛆虫,我沈深,不屑于给他入殓,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沈深的言论惊骇世俗,肖潭头皮麻,身体升温,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絮乱又响亮“咚咚…咚咚…咚咚咚…”
喉咙干涸,回过神,少年已经不再帐篷内了,他干脆利落完成了入殓工作。肖潭站在昏暗的帐篷内,久久不动弹,他想起了前几日的晚上,半夜醒来,对面的床铺空无一人,没人现帐篷内少了一人,军队中半夜四下随意走动是大忌,违规者军法重处。
这个不比自己弟弟大多少的精致少年有自己的秘密,他神秘又美丽,内心坚定无畏人言,也就是在那一刻开始,肖潭决定要帮他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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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山,天色暗沉,晚霞收敛。晚餐之前,独眼会检查入殓师们工作的进度,今日亦不例外。他手里拿着鞭子,缓慢踱步于入殓师的队列之前,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酝酿着不怀好意。他心眼极小,沈深当着众人的面落了他的面子,其他的士兵虽然明面不说,却也在暗地里嘲笑他。
区区一个入殓师,竟敢如此嚣张。独眼暗恨,看了一眼树下,毅城的守卫军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闲聊乘凉,眼神总是“不经意”
朝着他们这处飘,看好戏意味十足,他必须得好好收拾这沈姓小子,把丢出去的脸收回来,不然他独眼,也别想在这毅城立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