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帝明广韶如此野心勃勃一个人物,怎么会看着日益孱弱的南国而无动于衷呢。忍了一年,已经是极限,暗中加紧练兵,口号都该是一举灭陈,血洗衍水之rǔ等等。
按和议,南北两朝边疆贸易往来,统一关税。明广韶登基后小幅度削减关税,暗中大肆从南采购铁器,又禁止北朝私下的马匹jiao易。一切都在做准备。
不久方州一带遭受水灾之苦,瘟疫肆nüè,屋漏偏逢连夜雨。百姓聚在官府门口请求开仓济民,太守孙福民年纪愈大愈胆小怕事,又因粮仓里全都是军粮,不肯。于是饥饿的百姓揭竿而起,一呼百应。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大大便宜了明广韶。帝王亲征,率二十万大军夺了方州,越过陈水,直bī简州城下。
可以想象这年轻的王是如何意气风,青骢马上沙场秋点兵。北朝士兵纷纷在陈水沐浴,一洗疲劳,二庆失地复得,三表必胜决心。我可以想象他眼中燃烧的火眼必能燃烧达天际。
而就在这时,简州太守杨璠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谁会想到区区一个文弱书生居然也可以率领三千护城军,死守住了简州,等来了庞天元等人率领的十五万救援军。
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曲折地从太后口里弄明白了大致经过。同所有人一样,我也为杨璠的举动吃惊不已。想昔日那个花前月下,吟诗作画的俊秀才子,却居然也可以立身城墙之上,率全城百姓抵抗北朝大军,生死与共,宁死不负皇家恩!
那么单薄的身子,那么和煦的笑容,那勾丹青的修长手指,也擂军鼓,掷军符。月白锦衣翻飞,笑看三千对二十万。这是何等的才qíng,何等的勇气?
谁说文人只懂纸上谈笑用兵?也就是他这一死守,给势如破竹的北朝军迎头盖下一块坚石,两军对峙在简州城墙外。简州城本也三面环水,易守难攻,jī肋一块,明广韶本没计划,也不稀罕,杀上门也是欺一个文弱太守。杨璠知道硬拼不行,一计调虎离山,明广韶险些怒杀了中计的副官。北帝如同一头狂奔的狮子撞上了一堵厚重高墙,只得qiang迫自己平心顺气,再想对策。
段康恒就在庞天元带领的部队里。皇上并不以出身定官阶,段康恒虽有多次剿匪经验,但规模都不及这次战役。所以此次出征,也不过是庞将军手下副官。
大军出那日,我跟在太后身后,一睹大陈士兵的凌云壮志。十五万热血男儿伫立与磅礴大雨之中,天地间只闻雨水涧落盔甲,铮铮之声,第一次听来那么悦耳。茫茫大雨隔断了我的视线,却隔不断我的感觉,我分明体会到有豪气冲天万丈,气势如虹。
明广韶啊明广韶,你太急功利,未曾考虑后果吗?十五万后还有四十二万,四十二万后还有我大陈数百年的基业。这一仗我们大陈赢定了。一将成名万骨枯,你又怎么对膝下百姓负责?
皇上赐下了美酒,封口一开,迎面chuī来的风里都带着浓浓的醇香。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睿儿站我身后,瞪大的眼睛里闪耀着羡慕钦佩的光芒。这双羡慕的眼睛把视线定在一张又一张坚毅的脸上。
是年十一月,明广韶以&1dquo;不破简州终不还”为口号,倾力攻城。庞天元老将军率兵出城迎战。是役,双方大都是骑兵,此战之后,&1dquo;北人坐马,南人乘船”彻底成为过去。
就在鏖战激烈时,父亲病倒了。
起初也不过是天冷偶染的风寒,叫大夫看了,下了药,也有见好的迹象。可没想到一夜chuī了点风,隔天就起了高烧,药石无医。
我放下一切事,专心守在他的身边,赵王妃抱着她生的小儿子也夜夜守netg边。我拿书,她弄孩子,并不jiao谈。间或目光相接,也转瞬移开。
终于走到了这么一步。
我叫睿儿来看父亲。这个别扭的孩子站在房门口,看看一屋子的人,眉头一皱。扭身就跑来了。他一使起小xing子,我也拿他没法,只有任他走。二娘却抓住了把柄,冷冷道:&1dquo;真是少人教!”
我怒扫过去,她立刻收了声。赵妃却开口为我说话了。我极少听她说话,一时还觉得声音陌生。她说:&1dquo;这孩子怪可怜的,怕是不擅表达吧。”说完,抱紧了怀里的生子,她的儿子。
我在宜荷院的角落里找到睿儿。他在枫树下舞着剑,我不懂武,也看得出他心浮气躁,步伐凌乱。红红枫叶飘零,他胡乱舞去,像只因迷路而乱奔的小豹子,根本未察觉我已走近。我浅笑,拾起一块小石子,扔了过去。勤于练武的头脑迅分辨了出来,反手一挡,石子就反弹了回来,我慌忙举手,没有砸中脸,却把手背弹得生痛。当下就后悔了。
睿儿一看是我,慌忙跑过来。我叹一口气,问他:&1dquo;你在气什么?他毕竟做了你十三年的父亲,netg头孝子都不愿做吗?”
睿儿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我心有不忍。父亲也并未将他当作儿子,视他于无形。他自幼受了那么多冷落委屈,不是几滴眼泪可以两清的。我将他搂进怀里。
夜幕低垂,寒风萧瑟扫落叶,寂寥的庭院里,偶尔响起一声孤鸟的鸣叫,更显得空落。久侍奉在太后身旁,于是也冷落了个院子。乏人打扫的小径上落着坚果,去年这时,我还带着丫鬟拾花种子呢。
我牵起睿儿的手,对他说:&1dquo;你同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那一年,母亲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温柔地说:&1dquo;念儿,娘给你看样东西。”
小小的我问:&1dquo;是什么?”
母亲笑容温柔慈爱,她说:&1dquo;这是你祖母传给娘的,娘现在要把它传给你。”
我挑着灯,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睿儿跟在身后。这里是宜荷院的角落,下人都少经过,他或许来过,大概也没想到进厢房。我推开门,久积的灰尘立刻抖落,一股檀木腐烂的气息飘进鼻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