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霞说着说着眼神也迷离起来,仿佛回到几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童年的记忆是一个人的人生底色,后续所有的色彩都很难完全盖住它。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秋霞心里再没有了安全感,所有的事,除非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会安心。
舒阿姨把秋霞搂在怀里,轻轻的说,我们都是苦命的人,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有人说,哭也是一种治愈,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悲伤过往,面对这些伤口,或许丑陋,但它也是我们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好好的接纳自己,爱自己,从今天开始,你又多了一个人爱你。
听了舒阿姨的话,秋霞泪流满面,她已经很久没有大哭一场,上次还是差点被白叔欺负,想跳黄浦江遇到刘姐时,忍不住想哭,但最终也没有哭,今天在舒阿姨的怀里,她终于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了,或许舒阿姨真的像曾经抛弃她的妈妈,现在又回来了。
秋霞把头抬起来,擦了一下眼睛,对着舒阿姨说,你女儿,那个姐姐她,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就替她好好的陪你照顾你,所以你也不要难过,我们两个残缺的一半,碰到一起正好圆满了。
秋霞的比喻让舒阿姨笑出了声,秋霞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想再解释解释,舒阿姨笑着说,你的比喻很恰当,非常形象,既然如此圆满,那今天必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啊,本来就想和你一起出去,还等什么,赶快出吧!
秋霞说,中午还是吃面条吧,吃完饭再转,晚上再吃大餐吧。
行,行,你现在是我的大内总管,你说了算,舒阿姨捏了捏秋霞的脸。
中午的手擀面还是像之前一样有劲道,得到了老太太的夸奖,秋霞说,下午我们去哪里转啊?
下午先去附近的太平报恩寺看看,我想去烧个香,舒阿姨说。
好的,出去转就听你的了,秋霞爽快的说。
吃完饭两个人稍作打扮准备出门,舒阿姨看了秋霞的装扮,命令着说,羊毛大衣怎么不穿呀,快去换上,出门就要穿的像样点,还有其它的衣服都可以穿的。
秋霞听了没办法只能回去再换上,还没说,秋霞身材本来就好,大衣一穿气质马上就出来,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秋霞挽着舒阿姨的胳膊,一老一少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老太太的记忆力很好,知道在那条路上,怎么坐车,转了一趟车,就到了,老太太指着不远处一座塔说,那就是太平报恩寺。
秋霞以为报恩寺肯定是个庙啥的,没想到居然是一座宝塔,看起来还挺高的,跟着舒阿姨的步伐,一路来到第一层的大雄宝殿,舒阿姨请了香,四面作了揖。
舒阿姨说,等会进去磕头,有什么愿可以许一下,磕头的时候,秋霞看到舒阿姨跪在蒲团上,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随后倒头拜了几拜,秋霞也跟着有模学样的来了一遍,心里也许了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舒阿姨能和她女儿和好如初,另一个是自己两个儿子能学业有成。
随后两个人绕着佛像转了一圈就出来了,秋霞问舒阿姨许的什么愿?
舒阿姨说,许的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原来还有这说法,那我也不能说了,秋霞笑着说,现在我们要去哪儿呀?
舒阿姨想了想说,既然出来了就跑远一点,去外滩转一转吧,那里风景还不错。
秋霞说,在大上海我就是乡下人中的乡下人,哪儿哪儿都搞不清东南西北,只能跟着老太太你走了,你可不能把我扔了,不要我,说完紧拽着舒阿姨的胳膊。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牙尖嘴利起来,好了,跟着我走就是了,舒阿姨仿佛很享受秋霞的依附,扯了扯肩膀,示意秋霞跟着走。
又坐了四十几分钟的公交车,到了外滩,老太太本来有点犯困,下了车江边的风一吹,精神又起来了,秋霞搀着老太太,就像女儿扶着母亲一样,两个人站在江边,舒阿姨说,要是晚上来看就漂亮了。
秋霞说,之前也看过一次,不过那会的心情和现在完全不同。
风浪突然有点大了,秋霞扶着舒阿姨,找了一个长椅坐了下来,舒阿姨说,秋霞,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上次说的都是你家里的事,来上海,你一定也吃了不少苦。
秋霞沉凝了一会,想了想就从黄浦江边开始说起,那个夜晚,秋霞被骗到酒楼,说到自己从酒楼跳下的时候,舒阿姨紧张的抓紧了秋霞的手。
虽然秋霞现在说的风轻云淡,但舒阿姨想必能感受到秋霞当时内心的绝望,秋霞说,遇到刘姐之前,自己就站在江边的栏杆旁,望着滚滚的江水,当时很想纵身一跃,可是想到自己的儿子,最后还是放弃了那个想法,跳楼都不怕,还有什么能让自己怕的呢?现在想想,人在极端情况下,确实容易做傻事,后来上苍垂怜,正好就在江边碰到刘姐一家出来散步,人生这才又有了一点希望。
幸亏你没有做傻事,不然我们也碰不到,善良的人,上天不会亏待她的,舒阿姨说完把秋霞的头移靠到自己的肩上。
两个人就这么在长椅上依偎着,静静地都没有说话,江边路过的人看到了,一定以为这是一对母女。
过了半晌,老太太用手轻轻拨弄着秋霞的头,缓缓的开口的说,
秋霞,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想明白了很多事,有的时候,这个世界看上去确实像是灰色的,可是,一定也有一些光亮在等着你。
万物向阳而生,循着光的地方前行,就是生命成长的方向,即使没有路,没有门,一定也会有那么一扇窗,当光照进来了,我们就会看到了不一样的新世界。
就像我遇到你,你遇到刘姐,安欣一样,在此之前,我们都活在过去的苦难记忆里,但命运的手,总是这么让人意外又充满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