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得他。”
赵妃哼了一声,过分亲昵地拉过薛氏的手,“他这人就这样,你看得高兴便是最好的。”
那样的喜欢……那样喜欢……
他这位妻子,肩膀过于瘦削,看起来总是有种软糯可怜的意味。
抱着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衣服被人扯了扯,回过头,薛氏的眼光怯怯,在一片叫好声中悄声问:“侯爷,不喜欢吗?”
“侯爷,热吗?”
打扇的女子声音压得低,白纱覆面,盈盈美目乖觉地看着他,隐隐流露着期许的神色。
——也对,终究换了新角色。
他一回头,心下了然。薛氏孕中嗜睡,还在帐中未醒,这便有不安分的抓着机会凑上来了。
上一出短戏,男偶和女偶是抵死纠缠的痴男怨女,这一出新剧,同个男偶和女偶擦肩而过,是素不相识的过路人。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这一觉醒来,他极英俊的眉目含情,柔和得仿若刚硬的山峦被桃花树覆满,也难怪这丫鬟误解了什么。
那场戏是薛氏强拉他看的。新婚伊始,不好拂了新妇的兴致。女眷们看得津津有味,唯他定定地望着那人偶出神。
他对于斥退有心人这种事,算得上驾轻就熟,可是甫一回头,见扇子的风吹动的轻薄的白色面纱的一个角,刚要起的话头,便奇异地收住了。
他曾经看过东瀛的人偶戏。戏台不过方寸之地,牵丝木偶统共只五个。
他望她一眼,抽出她手上团扇,一言不地捡起笔,蘸饱了墨,于上面胡乱勾勒,心还停留在方才的梦中。
2。
“侯爷。”
那女子被夺了扇子,越胆大起来,别了别耳畔丝,含羞带怯睨着扇面上的红梅枝丫,“奴婢想要芭蕉。”
别人?
他的笔一顿,抬眸望向窗外,隔窗外小院墙角立了一株芭蕉,迎风分翠。
他眯起眼睛,窗外树叶摇摆。
——芭蕉笔画比树木多,画的时间也更长。
结妻子在他面前咽气,竟比不上几日前在安定门见那陌生妖物的一面。那双漆黑眼眸对上他的瞬间,像一把利剑插进他的心肺,那样尖锐的痛感,恍若人从梦中清醒的刹那。那时,那两个捉妖人的话何其荒唐:“这是您的骨肉……”
他随手画了两笔,忽然一阵心悸,恍惚中幻觉与现实交错,小院里飘着雪花,他握着一只冰凉的手,带着她一笔笔地画院外芭蕉,先晕染,再勾勒,将那干枯濒死的芭蕉叶画得挺括如新生。
修长的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心口,青年男人的心脏,仍在有力地跳动着——那是为什么?
“天冷,快些回去吧,小心冻着。”
他落笔草了,她还不依,捏定了笔不放,睫毛眨着,颇有些撒娇的意味:“不冷。”
只他自己知道,那是在疑惑。
“你知道吗,麒麟山终年飘雪,我们便在雪中跳舞。”
外人看来,那背影萧索,如同被悲伤冻结。
他的鼻尖埋在她领口,一点温热的香气飘飞出来,她的丝柔软,被雪打得微微润湿。
“出去。”
他背着门,语调平淡地打断。
他的手向下,隔着衣服摸了摸她凸起的小腹。
门“吱呀”
一声推开,管家的声音小心翼翼,仿佛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如何打扰:“侯爷……”
“此子……你我……心中期许……”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阳光照在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颌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是精心作画的人一气呵成,浓淡粗细,恰到好处。
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仿佛是被那卷着雪花的大风吹散了。
他现在算是新鳏,却并未如预料般肝肠寸断。只是感到一阵疲倦和冷意,如潮水淹没全身。
“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