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自然知道君昊请她来绝非为了品茶,目光扫过曲廊两侧的盆景,随意道:“府里花都养得很好。”
“我们王爷是出名的挑剔,养花弄草上更是如此。这府里的花都是我和风雪月三姬亲自侍弄的,叶姑娘若喜欢,改日送几盆到府上?”
叶凝道声:“不必。”
心想君昊此人倒是有,侍女取名风花雪月,娈童取名称心如意,生怕人不知他生性风流沉溺温柔似的。
到了偏厅,花姬便命人奉上果点。因厅里摆设有,花姬请叶凝随意观玩后借故告退。
厅外庭院寂寂,檐下风铃叮铃作响,夹杂着几声鸟鸣,加之庭中绿意深浓,平添几分清凉。叶凝瞧着一副美人图正自出神,忽听身后有人轻声道:“你也喜欢看美人?”
这声音出现得突然,又是离身极近,叶凝心下微惊,转身便见君昊已近在咫尺,依旧眼含轻佻。
叶凝不由微恼,退了半步道:“只是觉得这图挂在这里不值,替作画人惋惜而已。”
君昊跃身而起,将那副图揭下:“如此,便赠予你吧!”
“王爷客气了。”
叶凝避开他伸近的手,走至桌边抿了口茶,闲闲坐在椅中:“王爷屈尊找我,是为何事?”
“我若说赏景品茶,你自是不信,可我确是这样想的。”
叶凝只喝茶不答,君昊便收了那画卷,自袖中取出个小瓷瓶推到她跟前,顺便在她对面坐下:“另外想请叶姑娘帮我看看这毒是什么。”
“我不会。”
“回春堂的叶神医,曾以一粒药丸解了三种奇毒,教人起死回生,怎可能不会识毒?”
叶凝讶然抬头,但见君昊一手握了茶杯,一手拨弄着椅边的水仙,正挑眉看她。叶凝心下暗惊,却还是直视君昊:“王爷既然知道这么多,可知我的禁忌是什么?”
“毒药涉及皇亲国戚时绝不沾手,免得卷入是非。”
“那么,叶凝告辞。”
“我若不让你走呢?”
君昊面上几分无赖笑意,人影一闪已将她拦在门口。
叶凝本就对君昊心存芥蒂,此时更觉烦心,指尖缩入袖中探出药粉,随意整理髻:“王爷倒试试?”
两人一时沉默对峙。
君昊见她始终面色不惊,心下也是诧异,正要说话,忽觉喉头滞涩,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叶凝挑眉盯着他,语含威胁:“我现在有好几种法子能令王爷无力反抗,信不信?”
君昊神色瞬息而变,终是朝外摆了摆手。叶凝见他不再阻拦,回身入内取了那瓷瓶,取出软塞屏息看了一眼:“这毒似乎来自巫夜?”
提及巫夜二字,君昊面色微异,但他口不能言,便走至案前提写道:“你怎知巫夜?”
“学毒之人怎会不知巫夜。”
见君昊面含质疑,叶凝便道:“你还想说巫夜毒术隐秘不外传,且巫夜这小国早已被你带兵剿灭,从这世间消失,我是从何处看到?”
君昊虽还是容色不变,眼中却已翻起巨浪,叶凝心下洞然,转而道:“那是我师门的珍藏秘笈,否则我如何习得这身毒术。”
握着瓷瓶走至厅门,叶凝暗暗松了口气,扭头道:“还想问我师出何门?”
君昊执立在案边,点了点头。
叶凝扬了扬手中瓷瓶:“王爷消息灵通,手段高明,难道打探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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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当归正抱膝坐在檐下,见叶凝安然归来,自是高兴。叶凝简略提了在君府的事,当归便有些着急:“万一他查出你是巫夜人,可怎么办?”
“我的身份得瞒着京中的人,但对君昊,不瞒更好些。他这个人心思可有得很。”
——何况除了慕鸿和师父外,并无旁人知晓她是巫夜公主的事,包括最亲密的当归和木槿。
叶凝突然怅惘,要在何时,她才能以巫夜公主的身份坦然行于世间?不必担心因这身份牵累别人,还能和族人重建起家园,回归那片碧水蓝天。
手中的瓷瓶已被握得温热,叶凝戴好面纱并手套,挑出些药末细看,再往石钵中捣弄一时,取些药液滴在其中看了片刻,登时色变。
在君昊府中她匆匆一瞥,其实并未辨出里面是何物,只是为试探君昊而诓他。
而今细辨,瓷瓶中的药末竟真是源自巫夜,且是曾令人闻之色变的邪毒!
药末是粉白色,透着股淡淡香气,名字叫“眼儿媚”
。听起来柔情旖旎,用起来却令人畏怖。
在巫夜建国之初,当时的巫王曾配出此种毒药,却险些引起骚乱招致覆国——
毒药不慎从王室流入民间,凡食入药粉的人最初只是精神癫狂,很快就连身体都生了变化,身体变得高壮、力量变强、被刺伤时全然不知疼痛,神智更是消失殆尽,形如野人。
彼时王室尚不知情,有心怀不轨之人暗中以此毒害人,将其集结成军,进攻王宫。那些野人只听命于主人,傀儡般只会杀人攻击,又不惧疼痛,不畏死亡,实在可怖之极。
当初因野人的出现,眼儿媚成了巫夜禁毒,只载于秘典,从不配制,算来已有近两百年。
可如今,君昊手中怎会有此眼儿媚?是他打算用此毒再造野人,还是别人用毒时被他现,而他对毒药的功用毫不知情?
想到这小瓷瓶可能招致的后果,叶凝便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