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风静,天光明媚,正是她喜欢的好时节。
这些年,林海洋把她照顾的很好,她的墓碑前,永远最整洁干净。疫情最严重时,二老不能来,打电话托他祭扫,那时候,整个园子都没什么人,寂寥的很,他正好有了闲空坐在她跟前,和她说这些年周遭的变化。
等几个人坐一起吃饭,林海洋请客,饭桌上大家才活络起来,说起自己近况。林海洋感慨自己相亲总是失败,怕要一辈子光棍,大家有了笑意,安慰他说不要担心,这不除了王京京,都没结婚呢。
一番笑谈,他状似无意问道:“那什么,魏清越还不愿意来看看她啊?”
饭桌又一阵寂静。
张晓蔷先开的口,说:“他一直不信这个事,没办法,谁说都不行,说多了要恼的,也不愿意再提江渡。”
林海洋这些年糙了许多,吃东西粗犷,声音大,他筷子没停,嘴里咂摸着什么似的,说:“你们就是不会劝人,换作我,我就说,你小子知道吗?江渡从你走的那天开始就等着你回来看看她,你小子这也太不厚道了,明知道她在这儿,都不来看一眼。”
张晓蔷几个愣住。
沉默几秒后,朱玉龙说:“这么说也没用,他病了,一直把虚幻的东西当作真实的,他自己自成一个世界,在他的世界里,规则都是他自己定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可能,我们在他眼里反而是不存在的假人。他不会来的,来了就会佐证江渡已经死了,他不会接受真相。”
林海洋闹不明白了,一头雾水:“这么玄乎?”
“不是玄乎,只是他现在不是正常人。”
“他还会好吗?”
“人生病了要愿意治疗才会好,他不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大概就像,”
朱玉龙静静停顿,“没人给他机会。”
林海洋无言以对,他们当年的第一名,名校毕业,光环加身的男生,最后,连正常人都不是了,江渡左右了他最好的青春,让人无限唏嘘。
这个话题,说说也就散了。
大家转头问起王京京,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他们也变得很世俗了,关心的问题开始变,问老同学搞对象了没有啊,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要孩子啊……而长眠于此的少女,连世俗的机会都不曾有。
没人再关心月考的分数,走廊里哪班掉落的垃圾,班主任抓了谁早恋,跑操时怎么撒谎躲过去一次……如果关心,那一定是他们孩子未来的事情了,一如他们当年。
王京京说,到我妈家坐坐吧,他们前段时间刚刚搬了小区,她的陈年旧物扔掉不少,但江渡的书,李素华还替王京京留着,让搬家的车给拉了过去,放在书房。
对的,就是那次搬家,平常无奇的搬家。
风很大,天气不怎么好,搬家的小伙子不小心抱掉了那沓《书城》杂志,从其中的一本,跌出一张薄薄的纸,对折的纸,一下跌出好远好远,远到重捡起书本的人,没有现它的存在。
王京京也不曾现它的存在,因为,这些书是用来祭奠,不是用来翻阅,她把它们放书房里,束之高,以供缅怀。
那张薄薄的纸,开始了它的旅途。
它先是跌在单元楼的草丛旁,紧挨绿色的大垃圾桶,轻轻翕动,风把它吹开,露出陈年旧迹。
如果有人看到的话,尽管陈旧,依然会触摸到某个少年人的心情,几多鲜活,几多蓬勃。
只有风看到了它。
它孤独地在风中敞开怀抱,向它诉说了情意。
“捉刀客同学:
你总是不愿意给我再写信,我只好给你写信了。
不要为这个称呼感到惊讶,因为我知道,就是你,为什么要跟我撒谎说不知道捉刀客的意思呢?你可能不知道,眼神和微表情最容易出卖一个人,无论你如何伪装,更何况,你这个人向来不怎么擅长伪装,总是这么害羞,爱脸红,你演技太差了。
先说清楚,这封信就是我写给你的,不是别人任何人,是写给你的。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真正写信的人是你,是为了好朋友不至于很尴尬?大可不必,无论如何,我只愿意看你的信,回你的信,除了你,没有人值得我消耗时间。
最近你生太多事,我向来不太会安慰人,如果要我说,我只能说,不是你的错,无论别人怎么看你,我始终相信你,没有人比你更好,对我来说,你最可贵,一定要比方的话,那就比阳光还要可贵好了。
我也不懂为什么这些可恨的事,要生在你身上,如果可以,我情愿是生在我身上,因为我早被捶打过无数遍,什么苦我都能吃,但我不希望你受苦,所以,等等我吧。别害怕,也别因此而丧失生活的乐,我相信你不会,你其实比我想象的坚强勇敢,我听信你的话,希望你自己也信它,如果一个人还拥有健康和敏锐的思维,就不该丧失生活的信心。
离别在即,提忘言,我现在承诺不了什么,只能说,我会回来的,一定。以前,我想过也许我会留在美国,这里本就一片荒芜之地没什么可留恋,现在,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希望我们不要断了联系,我没有要你现在就跟我怎么样的意思,当然学业为重。但等你高考结束,如果你对我感觉没有变,我还是你认可的魏清越,我们在一起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一起要做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想必你不需要我讲题诸如此类,但跟你在一起会很有意思,这点我从不怀疑,希望我不会让你觉得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