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司抬了抬下巴,示意白墙黛瓦的江南水榭院落旁,那落在不远处檐角弯弯的院门,本想继续说,院门没锁,直接推开进就行。
没想到攀山越岭惯了的戚某人会错意,松鼠般翻墙而入。
江州司盯着戚松鼠沉默片刻,续上了新的一句“墙翻得麻溜,身手不错。”
戚文澜有点怵这位师姐,恭敬有加“哪里哪里,不算什么,谢重姒翻墙翻得比我更麻溜,我都是她小时候带的。”
江州司“”
谢重姒明显更懂江州司,没忍住哈哈笑起来,指尖琴音终于停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真的在夸你,少赶着往脸皮上贴金,也不害臊什么时候到的”
“今晨。”
谢重姒有些疑惑“离玉呢,没跟你一道吗”
戚文澜摇头,随口道“去找颜从霍将军了,走得匆忙。应该是要给扬州那边收个尾我不是把叶姑姑暂居月余处,那位老大娘带过来了吗,带来的方式略突兀,没准楚家有察觉。不过问题不大,咱们这边度加快点就行。”
谢重姒饶有趣味地撑着下巴“你怎么突兀的大街上拉了人就跑,还是挑翻一群官兵”
“”
不知怎的,和宣珏说起时,戚文澜还颇理直气壮,见谢重姒询问,他反而心虚气来,给自己找理由,“我当时不也是有要事在身,急着出城门吗,耽误下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离开扬州城。再说,那位大娘身子骨也不好,去监狱里蹲个十天半月,就得没命你信不信。”
江州司靠坐,一腿弯起支在横枝上,一腿垂下,心里继续点评有勇冲动,尚需历练。
她有点记起戚文澜是谁了
好像有年冬末,她去迎些御寒物资,以及年节贺礼,是这位少将军送来的。
江州司刚插完针,被师妹好声好气说教几句,让她没事少卜卦,她被小大人训得羞恼,又要迎来送往,心生躁意。
便故意没和戚文澜说小师妹在哪,让他自己找。
结果她指挥人放置安妥物资后,准备去拎回这只可能迷路的羔羊,却现他还真摸到了小师妹住的院前。
也不进去,就是脸颊通红地杵在门外,棒槌似地立在落了雪的青松下。
一问,他支支吾吾地道“她、她背上好像插了针,趴着睡着了,我先去军队那边,看看有没有需要安排的。”
逃也似地奔走了。
鬼谷这群自小混在一起的弟子们,大概还没长出男女有别这根筋。
当时江州司没回过味来,现在却砸吧砸吧嘴,琢磨半晌,觉得有点意思。
只听见谢重姒哄孩子般道“信信信。我皇兄晓得这件事了么”
“太子殿下知道的。陛下应该也知晓。不过他们还在斟酌”
戚文澜也不怕冷,大大咧咧地坐在石凳上,“望都排云纺的主管杨兵,上月初因走私官盐,暂时扣押入大理寺,大理寺卿卢阳主审,刑部陈岳副审,不出意料,还承认了扬州城的白马巷纵火一案,与他有关。”
“但也就到此为止,只说了是他私怨,和梁家有生意往来的旧仇,没敢牵扯扬州楚家一点点,许是家里老小性命还拿捏在人家手里。”
“至于先皇后遇刺的事儿,他就更是牙关紧闭咯,抄九族罪名,不可能承认的,不过他这般笃定嘴倔,像是确认不会被扒出,倒是有意思。所以陛下和太子尚在犹豫。”
谢重姒盘腿坐在锦鲤池边的软蒲团上,身前一方长几,她本是将琴搁在膝头,闻言,挪琴到木几上,抬眸认真地问道“所以,你们怕父兄不出手,暗地里行动了”
“怕晚了。”
戚文澜扫见谢重姒身旁,摆了个酒葫芦,也没多想,顺手就想打开仰口喝。
谢重姒“师姐的酒。”
又对树上道“师姐,他想喝你的酒。”
江州司摆了摆手,很是大方“随意。”
戚文澜眨巴眨巴眼,收回手,道“她的那算了。”
轻声嘀咕道“她老人家的酒我不太敢动。”
江州司哑巴,但不聋,闻言一挑眉,对自己突然跳窜的一两个辈分格外不适。
机关左臂一动,手肘处甩出缠绳来,再一收,就将酒葫芦圈起,提了上树。
她用牙咬去塞口,咕噜惯了几口酒,桃子尽职尽责地道“不喝拉倒。”
戚文澜“。”
谢重姒在一旁看着好笑,伸手,拍了拍戚文澜僵硬的狗头,道“行啦,师姐不是生气。你接着说,你们怕什么晚了”
戚文澜正色起来,说道“杨兵扣押入大理寺,尽管罪名是十万八千里的走私官盐,但排云纺已有察觉,汇报给楚家。楚家也有所准备,当断尾则断尾,当掩饰则掩饰。”
他顿了顿“离玉和我说,怕是和土匪勾结,之后也会减少频次,若要动手得赶快,否则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再者,等回京禀报,我也大可说是我偷偷南下,只身一人时偶遇劫匪,便顺手除去。这时陛下是想借机作楚家也好,还是暂且不作,训斥我顽劣胡闹,责罚一顿来掩饰,安抚楚家也好,都算得上可进可退。”
谢重姒可算懂了宣珏那晚,意乱情迷时,说的“不算小的礼”
是什么。
的确不小。
翻云覆雨,他自己隐没于无形,却手腕一转,牵动楚、齐两族,横跨望都、扬州、苏州三地,调戚家为他所用,最后上朝天阙,呈递于天子目前,由其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