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瓦罐,朝尸体深深叩了三个头,便蹒跚着向原路奔回。
“好人……给口饭吃,救救我的孩子吧……”
这是个年岁跟她差不多大的妇人,身边躺着个皮包骨的孩子。她本想狠狠心一走了之,可在看见那孩子时,还是心软了。
她从瓦罐里抓了一小嘬米粒儿,悄悄递给那妇人。
“谢谢娘子……谢谢……”
她轻轻摆摆手,一心想着得赶紧回去。她的孩子还在坟堆后面等着娘呢。
“那女人有吃的!她有吃的!”
几个饿狼般的人不知从何处扑了过来,她把瓦罐死死扣在怀里,却抵不住那些人的疯狂……
风凄厉地吹着,无情地讽刺着她。
她拖着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步走向坟堆却远远地闻到一股异香。
是鲜肉的香味。
她有多久没有尝过了。
那味道像一把钩子,钓着她匆匆跑过去。
一口冒着肉香的烂锅,一个邋遢的淌着口水的中年男人,一堆丢在一旁的襁褓。
她的脑子在那一刻是一片空白。
随着一声凄惨的叫声,她奔过去,跑到那口锅前,顾不得那滚烫的汤水,直接下手去捞。
她看到孩子那几乎被煮烂的脸。只觉得这是世间最恐怖绝望的画面。
她从地上抄起那把送丈夫入土的铁锨,疯了般朝那男人身上砸去。
男人一边躲一边解释:“我找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他已经没气了……”
她的眼前再没有任何事物,只有那一锅滚汤,和那汤里死不瞑目的孩子。
她一锨一锨地砸着那男人,直到她被喷溅得满身是血,直到她感觉脑后一阵钝痛。
她艰难回头,就见到那个刚才向她讨食的妇人,手握一块儿带血的砖头,一脸惊惧地看着她。
“你这个毒妇!你杀了我的男人……”
她冷笑着,只觉得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是一个荒诞的笑话。
一群饿极了的人从四面涌来,将她慢慢包围。
荒原的风凄厉地刮着。一只秃鹰从空中俯身下来,抓了一块带血的手骨绝尘而去……
白骨夫人的讲述很平静,不带丝毫感情。她空洞的眼眶直愣愣望着远方,却又像陷在痛苦的回忆里久久难以抽身。
“那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孙笙问道。
“天不绝我。他们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那又怎样?到头来不还是让我挫骨扬灰,将他们囚在瓶里整整五百年……”
“你是因这玉净瓶的缘故,才没有身死魂灭。”
白骨夫人看了眼江流,惨笑道:“不错。是因这小瓶子,我因缘际遇下修得化尸大法,降服了这山间的白虎妖兽,耗尽了多少心血才收集到这些怨灵。”
她痴痴得望着手里的玉净瓶,一瞬间又陷入恍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它不能救回我的儿子!为什么你们要毁了我的希望!”
瘫坐的骷髅猛然跃起,将白骨森森的手,直向离她最近的孙笙胸口掏去。
“我儿救不回,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们偿命!”
江流想把他拽回,却还是晚了一步。
孙笙来不及躲闪,就看见那森森的白骨一寸寸扎入自己的心脏。
白骨夫人身体的其他部分,不知不觉间已经碳化成灰,被凛冽的朔风吹散在山谷间,唯有那一只手骨,还插在孙笙的胸口。
“阿笙!”
江流赶上前,接住颓然倒下的孙笙。朱阳春和沙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
“我……我怎么……这么倒霉……”
孙笙看着紧握他手的江流,他能明显感觉到生命正从他体内慢慢流失。可他得笑,他不想看见眼前的人,再为他皱眉。
“我死不了……老子命大着呢……”
江流护着他的胸口,从地上捡起了白骨夫人留下的那个玉净瓶:“没错,你是命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