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莺扶老夫人坐了起来,在旁边拿过手炉递在她手里,然后叫传早饭进来,立在炕前服侍老夫人用了一碗碧粳粥,盛了两块紫芋糕,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吃不下了。
周莺不免有些担心“祖母是不是不舒坦”
老夫人叫撤了炕桌,周莺从春熙手上接过茶盏,捧到老夫人跟前服侍她漱了口。
老夫人没什么精神,道“昨夜没睡好,我便在炕上眠一眠,你们都下去。”
周莺只觉今天的老夫人和平时大不一样,替老夫人掖好被子才走出去,见春熙垂头收捡着撤下了的碗盘,周莺抿了抿唇上前,“春熙姐,你知道祖母为什么不高兴吗”
周莺对老夫人很熟悉,她若是不舒服,绝不是这个样子的。肯定有什么事生。
春熙听见她的话像是很意外,手上捏紧了盘子边缘,捏得太用力,指节都泛了白。周莺越确信是出事了。
她伸手轻轻按在春熙手背上。
春熙一惊,垂头望着那葱白的指尖,刹那想到那日侯爷回来,递茶时两人藏在茶杯后的小动作。
再有早前她以为自己瞧错的,如今再想,只怕那天侯爷当真是牵了姑娘的手。
春熙霎时将手抽了出去。盘子没拿稳,咣地一声掉在桌上,里头的花生糕洒得到处都是。
周莺看着那些花生糕,“春熙姐”
春熙一挥手,甩开她,快步走了出去。
屋里于嬷嬷听到动静从里掀帘出来,见周莺怔怔立在那儿,以为盘子是周莺不小心弄洒的,忙笑道“姑娘不紧要,坐下来用些早点再忙。”
这个时辰,约莫该开始熬药了,老夫人眠一会儿起来就要用周莺攥了攥拳头,乖巧地应了声,拾起一块儿花生糕小口小口地吃了,然后指挥小丫头进来收捡好,自个儿到茶房去给老夫人煎药。
她的生活平素就是这样过着,一天的时间,大多时候都在照顾老夫人。
过去她也这样养父母,她被接进来以后,养母本来是不乐意的,她头回请安,隔着帘子听见养母没有起伏的声音。
“你去吧,以后不必过来晨昏定省。”
虽是这样说,但她乖巧,仍是每天照常过来,不敢扰了养母,只在院外磕个头。
渐渐的养母似乎心软了,知道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小姑娘,渐渐也肯照顾些她,她屋里吃的用的越仔细了。她也勤快,七八岁年纪,已经学着绞帕子打水,会给人篦头。
她还恍惚记得那些年,在养母那间养着兰花的屋子里,嗅着那淡淡的花香味,养母散着一头乌,枕在她腿边浅浅地睡了。
她垂头打量养母的样子,那是个和她生母一点儿也不一样的女人。
她记忆中那个红衣胜火的女子,一辈子活得张扬热烈。
养母睁开眼睛,也打量她,偶尔也说出“也必是个惑人的妖物”
这种奇怪的话来。
那些年她小小的幸福着。顾家人都很和气,除了那个三叔凶神恶煞,其他人待她都算得上不错。
她唯有遗憾,是为着养父和养母感情不合。
自打她来,那种不合似乎更严重些。
背着人,养母红着眼睛说“你心里始终有她对不对,瞧着那小野种的模样,你的刻骨相思才能缓解一二是吗”
她倚在墙根下,为着这些她并不能完全理解的话而哭红了眼睛。
她渴望一个和美的家,她害怕争执,害怕那歇斯底里的哭声和斥骂。……
她渴望一个和美的家,她害怕争执,害怕那歇斯底里的哭声和斥骂。
养母终是不快的,后来腹中骨肉没了,她也再没了生的希望。养母走得时候,才三十岁不到,她还十分年轻。
养父痛苦不已,悔疚不已。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妻,更又自己久久渴盼着的的孩子。
养父终究没能留下一男半女,他这一辈子,唯有周莺这么一个养女。
如今,这养女却背地里和自己的三叔有了牵连。
周莺捂住脸,不敢想下去了。
若有一日她和顾长钧之间被人觉,她该如何面对那些给她一片避风港的人
帘子哗地被人掀开了,春熙红着眼站在那儿,她咬着唇,紧紧望着周莺。
周莺站起身,张了张口“春”
“你会害死侯爷,害死你自己的”
春熙冲口而出,咬着牙道,“大爷尸骨未寒,你你如何对得起他”
周莺怔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蹿上心间。不会是不会是
“大奶奶不同意收养你,老夫人不同意收养你,说你是个祸根,迟早会害了我们家不错,不错你若有心,放过侯爷吧。侯爷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她的话像刀子,一寸寸凌迟着周莺的尊严。
周莺怔然立在那儿,竟无法反驳。
她会害了三叔。不错,三叔仕途顺遂,一旦品行又失,被人抓住把柄,那些人怎肯放过他
一切恶果她都想过,她只是自欺欺人的选择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