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你一声恳求,是想让我弟先杀了你再自觉愧对你这一家三口从而不得不去帮你把这事办了?”
夜遐迩轻笑出声,“你当我弟傻还是拿我这瞎子做摆设?”
夜遐迩说的不无道理,最后那几句似是玩笑的话也咄咄逼人。良下宾心里早就有了盘算,要不然怎会三声求死三道赐死?
良下宾道:“不敢不敢,不敢小觑三公子与二小姐。二小姐也大可放心,良圩在分水岭更是不得人心,要不然怎么会派去外?说是让他有所建树展我良家势力,还不是明调暗贬把他轰出家去,若是真有人拿他说道,也不过是当个笑话。”
“良某自是不敢劳烦三公子与二小姐出人出力,只求三公子到时在旁予我掠阵,我自家兄弟的事,怎敢有劳三公子出手。”
良下宾言辞恳恳,“但求我若身死,她们娘俩请三公子帮衬帮衬。”
夜三更自始至终都未说一句话,他不知该说什么。对方一心求死,从他言语中也听得出已经把事情安排的妥当,就算自己劝他,又能劝的了什么?听姐姐山下那话里意思,肺痨,已然时日无多。即便自己劝住了,也都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哪怕自己按他找人帮衬的法子,真就出了分水岭凭着自己这几分薄面广邀下豪杰来给他壮声威也只能挡住良下客一时,谁能断定自己走了以后这良下客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夜三更不言语,良下宾只以为他在沉吟思忖,只是躬身等他回话。
夜遐迩不知道想的什么,也是一副思虑模样,两手抱着那个盖碗摩擦。
“爹,怎得…怎得还说到死上了?”
听了父亲真实心思的良椿依旧想不明白,为嘛这几个月来自家的事一桩接着一桩,还都是自己从伯世父一手造成,到最后自己父亲还要跟伯父生死相搏,这一件件让这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有些头大,再加上父亲一心求死,怎能不心慌?
“娘,你当初跟父亲不是这么说的啊。”
良椿已然急得掉下泪来。
初时状甚癫狂的李观音一字一句听完丈夫话语反倒静下心来,“非死不可吗?”
“也不是吧。”
良下宾不知道怎么安抚女儿与妻子,想是头一次说了谎,耳根微红,却紧接着便被咳嗽声掩了过去,“毕竟亲兄弟,说不定有三公子帮衬着在旁压阵,大哥卖我一个面子也说不定。”
不得不说良下宾说话也有一套,不声不响的就给夜三更扣了顶高帽子。
“可是爹你当初跟娘不是说好的让别人出面吗?假若跟大伯起了冲突你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夜三更他不是很厉害吗?让他去找大伯就是了你为嘛自己去?”
良椿倒是丝毫不顾及一旁夜三更的感受,倒豆子般把心里所想也该是一家三口最初商量下的法子说了出来。
旁边夜三更微微蹙眉,暂且不说自己答应不答应,难道这外人就不是人了?就能心甘情愿替你家赴死?
就这脑袋瓜怎能撑起偌大一个分水岭水贼帮派?夜三更对这小姑娘的评价又大大的打了个折扣。
良下宾自然能看出夜三更心中不满,替着女儿歉意道:“小女口无遮拦冲撞三公子,莫怪,莫怪。”
有礼有节的一句话把本欲开口说说良椿的夜遐迩堵了回去,这个从小就见不得别人说道自己弟弟的眼盲女子当下转了话锋,道:“良姑娘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吧,这无亲无故的,谁愿意替你卖命?”
良下宾当然知道夜遐迩口舌之利,借轻咳掩饰了一下尴尬,讪讪道:“二小姐说的在理。”
自始至终视线都未离开夫君的李观音注意力自然未在夜家姐弟和自己闺女身上,看着夫君举止听着夫君言语,轻轻道:“那你可得活着。”
良下宾点头,笑,如高僧大德圆寂前的顿悟,放下数十年是非成败,看破这几年来恩怨纠缠,仍是那副痨病模样,笑的一如当年山下初见庙会里那个观音时的模样。
“我还要看观音。”
李观音也是笑,一如当年看到那个抱着孩子眼神闪躲哪怕跟自己说话都不敢正视的傻小子一般,似是想起了那句定情一样的话,有意无意的呢喃。
“从此日日见观音。”
“真好。”
夜遐迩自然瞧不见面前生的一切,却被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莫名的触动了心思,眼含笑意,又说了一遍,“真好。”
看看身后姐姐,夜三更忽然想到了那年山腰上有个白人以指刻碑,真真断肠。
“需要我怎么做?”
夜三更没来由的冒出一句。
良下宾一愣又一喜,“三公子答应了?”
夜三更也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笑的何来。
“我想让你看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