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尤文才颇为得意。
这年头,能大口吃肉的人已经不多了。
当然,那所谓的半斤好肉,实则是捡来的死兔子,至于好酒,也不过买的散酿杂粮酒,用酒坛子重新装起来罢了。
徐牧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这几日,去帮了主家抄账,每日也有半钱银子。”
“今日原本要与同窗聚在酒楼,但想着要来探望一趟,只得作罢。”
徐牧抬起头,有些可怜地看着面前的穷书生,若真是不差银子,为何还穿着一件洗掉了色的文士袍,招摇过市。
据说还是个考了十几年乡试的老童生。
那位嫁了穷书生的丫鬟,不敢开口,同样穿着打满补丁的罗裙,脆生生地站在姜采薇身边。
“徐、徐郎,奴家等会就下锅煮肉。”
姜采薇急忙开口。
徐牧回过头,看着竹篮里,那只已经有些臭的老兔子,心底突然有些不忍。
“这死兔子如何能吃!”
司虎凑头过来,捏住了鼻子。
尤文才顿时脸色涨得通红,“这兔子,或是多日没洗澡了,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我出去打些酒菜。”
徐牧抬起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
小婢妻今日见到故人,应该是高兴的,到时候喝得尽兴,再将事情说出来,托付一番,说不定就成了。
还是那句话,这种吃人的世道,他可以带着司虎,却不能带着小婢妻姜采薇。
“徐郎君,我这都带着肉来了,好肉!酒也有,好肉好酒都有了。”
尤文才依旧喋喋不休,为了证明自个的兔肉没问题,差点没生啃两口。
若非是司虎瞪了两眼,估摸要追着徐牧说十条街。
“司虎,拿弓。”
原本都要走出院子的司虎,听到徐牧这一句,只得匆匆返回,从院子角落上,摘了一张老弓下来,还不忘拾了半壶石镞箭。
“牧哥儿,咱不是去买酒菜吗?”
“二两碎银,这么吃下去,都不够吃几顿的。”
“那拿弓作甚?牧哥儿要打猎?”
徐牧点点头,他当时想给司虎做的武器,便是长弓,并非是大纪普遍流行的单体竹片弓,而是一把拉锯凶猛的长弓,根据后世里的记载,至少要取材于桦木一类的硬质树木,没有结节,三指宽的弓身,过两米的弓长。
这样的长弓,透射极其可怕,而且射力稳定,若是潜伏出手,配上司虎的力量,绝对是恐怖的存在。
“牧哥儿,我射弓不准。”
司虎挠着头,实话实说。
由于大纪禁了铁制武器,所以寻常人用的弓箭,都换上了石镞箭,威力很小,百步外射杀一只鸡都费劲。
久而久之,除了有制式的士卒征战沙场外,越来越没有人喜欢用弓。
倒不如多跑几步,说不定都把鸡扑到了。
“没事儿,先试了再说。”
出了城外,避过那些饿得眼冒绿光的难民,徐牧和司虎两人绕开官道,往偏僻的山道走去。
沿途之中,靠近官道五里内的树木,几乎都被刨了树皮,扒了绿叶。城中每日送出的几个食桶,僧多粥少,连木勺子都被咬下了一角。
不时有饿死的难民,被人草草掩埋在泥坑里,有的泥坑被雨水浇开,还会露出乌黑水肿的尸肉。
尸体上,一些干净点的肢节,还留有浅浅的牙印。
“牧哥儿,别埋了,埋不完,埋到天黑也埋不完。”
徐牧停了手,立在一处新土前,神情久久沉默。
没穿越以前,他以为的“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只是写诗人的一种浮夸,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真的会生。
假设他穿越的是一个王霸之气的皇帝,或许还能把朝纲振一下,但他只是棍夫,烂到泥巴地里的大纪棍夫,一切都无能为力。
“走吧。”
转过身,徐牧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