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渐渐吞噬残留的霞光,远山消融得模糊,只余连绵起伏的轮廓。
廊下亮起灯笼,夜风拂过,明黄的光线轻悠晃漾。
紧闭的房门忽然分开缝隙,而后轻响一声大敞开来,自里迈出一条修长的腿。
夜色落在闵宵苍白的脸上,眼睫映下纤长的倒影,轻轻地颤着。手中的书卷上印着数道凹痕,指尖无知觉地一次又一次划过,染上淡淡的墨渍。
他举目远看,只看见无尽漆暗的夜。
*
喻州多水,地广土沃,百姓多以种植为业,所产谷物畅销十四州,一州产量可占十四州总产量的三成。
清叶镇地处喻州东南的四河县,盛产水稻与苞谷。
马车在陈氏粮铺门口停下,下来年轻的一男一女,衣着华丽,气质清贵,看着便是富庶人家的公子小姐,只不过。。。那女子颈间像是戴着玄铁的颈铐,她一动衣领又掩回去,隐隐约约看得不甚分明。
陈祥贵左右偏着头想看清楚,忽然一瞟眼对上那女子狠厉的眼神,他身上瞬时打了个冷颤,正要开口埋怨,那男子踏步上前,有意无意地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老板,可有三年往上的陈米?”
闵宵面上带笑,但眼色微冷。
陈祥贵收敛心神,露出待客的热切笑脸,“欢迎公子大驾。您方才说要哪一年的米?”
“三年往上,越陈越好。”
陈祥贵听得连连啧声,“哪里来的三年往上的米,我这里的米都是去年九月刚产的。公子要那陈米做什么?”
闵宵煞有介事道:“家中开染坊,六七百口人吃饭,自然是价钱越便宜越好,能吃就行。”
陈祥贵话语甚是遗憾,“您三年前来定是能买到,但这两年,全四河县,不,该说全喻州都不一定能买到陈米。”
“何出此言?”
“这两年镇上有几家大户来收货,凡是卖不出去的陈米他们都要了,价格还算公道,总比烂在自己手里要好,像我这等做小本生意的散户自然是能出就出了。”
“他们收陈米做什么?”
陈祥贵摇头,“向来是哪种粮食卖得好,他们便来收,许是这两年找到陈米的销路了。”
闵宵似是好奇道:“大户收了卖给谁?”
“镇上的大户收了卖给县里的大户,县里的大户再卖给州里的大户,州里的大户那做的都是大生意,卖给谁我们散户自然不知晓。”
“我们今日先买十斤新米回家尝尝味,如若品质好下回还来。老板可否告知镇上哪几家大户收得最多?在下想去拜访拜访,看看他们那处还有无陈米可买。”
陈祥贵见有生意便高兴,“好说。公子想去找人,排在最前头的几位当属镇西苏氏粮行,镇东南赵氏粮行及镇东孙氏粮行。但在下先把话放在这处,公子要做好空跑一趟的准备。”
闵宵微笑,“多谢。”
马车继续前行,郁晚看着那多出的一袋米,随口问:“我们要将它带去京城?你平日里生火做饭吗?”
闵宵眼睛落在手中的书卷上,似是漫不经心道:“我上回做饭还是在四年前。”
郁晚一顿,口中闲聊的话咽下去。
安静行了一路,闵宵掀开车幔往外看了一看,路边有一间丝织坊,他突然叫停,起身下车。
“要做什么?”
郁晚作势跟着下车。
“你就在车上等着,我很快回来。”
郁晚坐了半盏茶的时间车帘便又掀开,闵宵进来,手中握着一条浅藕色丝帕。
“你去买了帕子呀。”
她随口道,却现闵宵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看什么?”
“你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