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显和药葫芦乔装上了街,为防被盯上,去的都是相对偏僻的药铺,但因都军初战惨败,残损伤亡严重,城中医馆药铺无论大小几乎被搜罗一空,二人无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绕到了县里最大的医馆悬济堂。
去时悬济堂正待关门,药葫芦一把按住门板,朝探头出来的小孩道:“小孩儿,还有药吗?”
那孩子十岁左右,个头不高,一双眼十分机灵,若徐麟在此,必定能认出正是蓝散伤热时,替她碾药那个粗手毛脚的小药童。
药童在二人脸上扫个来回,点了点头。
药葫芦本没抱什么希望,见状大喜,正要跟着往里进,被薛怀显一把拉住。
“小心有诈。”
小孩儿回头朝他俩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人,转身进了药堂。
“有诈也得去。”
药葫芦甩开薛怀显,跟了进去,只见烛火幽暗的堂内空无一人,满墙药匣子大多抽在外头,里面空空如也,想来连大夫带药材都被都军征走了,不禁也起了疑惑,“小孩儿,我看你这匣子都空了,当真有药?”
小孩儿仍是不说话,抬手将旁侧小门的帘子一掀,径直进了里头,
薛怀显眸光闪了闪,没往里跟。药葫芦虽然心里打鼓,但徐麟生死一线,只能硬着头皮进。
里头没有伏兵也没有机关,小孩儿撅屁股从角落拽出个匣子,翻出个青瓷药瓶递来。
药葫芦接来一闻,是金虎丹。
他面上一喜又一愁,金虎丹价值不菲,这么一瓶少说也得百两,他在怀里摸了片刻,只得二三两碎银。
小孩见他穷酸,轻嗤一声,抬手向外挥了挥,一副赶穷鬼的不耐烦,药葫芦见状,知道这位大约是看出他身份,有意襄助的义士,再不拿他当孩童,恭恭敬敬地行礼,收好药瓶,匆匆而去。
自范统被下死狱,县衙就成了无主之地,如今做太子行辕,后园原本是北地数一数二的风致考究,一场冷雨下来,花木尽凋,廊亭着泥,短短几日已显出萧索之象。
唯有明屏恶眉目依旧,他身着蟹壳青舒云纹长袍,负手站在假山高亭上,清雅高洁不因凋敝景致减少分毫,身后的杨铁贞甲胄整齐,却因吃了败仗,显得灰头土脸。
他暗暗吸了口气,振声道:“若将都军主力调来,末将有信心和朵颜雄再战一场,洗刷前日之耻!”
王焕瞪这武夫一眼,目色难掩鄙薄,“围困宣州的主力不能妄动,否则北境军无能牵制,届时都军腹背受敌,境况更加不利。”
……
明屏恶听他们一来一往废话,想的却是别的。
太子殿下见微知着,洞察人心,比蓝散自己更早看透了她的心意,他对徐麟下过杀令,却因她阻挠未能成事,在宣州剪除庆王羽翼后,亲至鸡鸣县接人,可彼时为时已晚,她在潼泸关城头被漫天大火封尽生路,若非卫开阳到的及时,恐已血肉成灰。
被救下时,她身上已经起火,左侧大臂烧伤,却浅笑如常地向他行礼问安,明屏恶看她一身伤痕,狼狈不堪,唇边仍然带着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温煦笑意,内心就像她手臂那块皮肉,血肉焦糊。
向来喘气儿都比别人轻的明屏恶第一次生出恨意,任何因才能不及带来的输局他都能坦然接受,他偏爱与强者博弈,也享受反败为胜的逆局,但他无法忍受亲手养大的兰花生出爱了旁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