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背受敌,饶是飞骑营精锐也极难脱出困局,徐麟神情比雨还冷,身侧明紫旌明眸含煞,流光剑上的血迹转瞬被瓢泼大雨冲刷干净,她的视线越过疾风骤雨,遥遥落在都军中军的战车上。
太子明屏恶从跪呈的近卫手上拿起一张弓,彩漆桦皮,虎骨垫弦,因时日久了褪成了暗褐色,像干涸的陈年血迹。
“你应该还记得这张弓,蓝家被屠后,蓝景廉这张残照作为证物收在镇抚司,后被骆安杛据为己有,孤寻了个由头让他献出来,本是想作你十九岁的生辰贺礼。”
明屏恶握住她手,将残照弓递进她手里,带着她左手握弓,右臂开弦,骨镞箭尖一点寒芒,遥遥对准徐麟。
明紫旌挥刀枭掉一颗头颅,瞳孔骤缩,“小心!”
徐麟坐在玄龙马背上,视线越过厮杀的千军万马遥望战车上的蓝散,锋利的眼眸底下藏着难言的柔和疼。
他挺直的脊背紧绷,唇线抿得平直,视线微转,与太子明屏恶相撞,虽只短短一瞬,却似一场无声交锋。
“孤要你与他断绝。”
明屏恶双手与蓝散交叠,将残照弓拉至几近满月,他姿态从容,神情淡漠,像九天之上收割亡灵的神只,“不侍君王只奉社稷,孤也好奇他究竟能走多远。此一箭,清平若射不下去,可由孤来代劳,若孤动手,徐麟绝无生还可能。你待他这般好,总要替他挣一线生机,不是吗?”
二人洁白如幡的大袖和衣摆一道在狂风骤雨中激荡,一如蓝散四肢百骸翻涌的栗栗危惧,明屏恶清洁冰凉的手指冷铁般牢牢禁锢着她的双手,芒寒箭尖如附骨之疽随着徐麟微微移动。
蓝散没想到有一日会透过锋寒的箭尖描摹那人眉眼,血在他面上烧,狼在暴怒中撕咬着狂暴的兽群,森寒的目光锁着他得而复失的猎物,神情冷静而疯狂。
马嘶人怒、刀切骨肉的声音都远了,坚韧的弓弦狠狠压进手指皮肉,蓝散剧烈颤抖的瞳仁被大雨所掩,墨云低滚,天幕接连亮起数道光电,在徐麟胸腔倏然点燃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
他玄冰般的眸底燃着两团暗焰,灼热的温度几欲烧裂身心,催着他狠夹胯下战马,奋力舞动长枪,刺穿川兵的脖颈胸膛,敲碎都军的脊髓肝肺,踏着亡魂向战车靠近。
“徐星赴!回来!——”
明紫旌拦不住也追不上他,只能竭尽全力向前追赶,可即便银牙咬碎,也快不过徐麟奔向那人的身心。
随着徐麟眉目愈清晰,蓝散的战栗竟平定下来,明屏恶极轻地偏了下头,似乎想从她归于冷寂的表情上找到某种裂隙,片刻后他放开双手,目光再次落向前方。
徐麟眸如坚冰,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裂泉枪一步杀一人,破开都军逼向战车。
弓弦勒进苍白的手指,一缕鲜血浸透弓弦,凝聚滴落,蓝散指尖一松,箭矢疾旋转着飞出,同时响起的还有明紫旌和武雁声的嘶喊。
“不要!——”
“将军!——”
……
撕心裂肺的吼声与惊雷同彻,利箭透过铠甲,射穿胸膛,冰冷的钢箭在他背后贯穿而出,扬出一道细长血线,凛成了割裂时空的光。
徐麟眸中诸般情愫倏然定格,神情出现一瞬接近空白的空寂,而后眉眼微垂,落向透胸而过的箭,再抬眸时,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极轻地动了动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