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散怔了怔,偏头看来,倏然一笑:“你来看我啦!”
说着凑上跟前,贴着鼻尖来回打量半晌,奇道:“你变样了?”
说着双臂揽了他脖颈,撒娇卖乖,“二哥,你好久都没来了,我还以为去投胎,不见我了。”
平时巨细无遗,喝多了却是个不纠结的性子,什么人都敢乱认。徐麟将手掌搁她背心,哄孩子似的抚了抚。
“都说留恋阳间对生魂不好,我知道不该老念着你们,可我一个人在这头,不过靠着这点儿念想,你们别怪我呀!”
蓝散埋在他颈窝,断断续续地呼了口热气,“话是这么说,有了好地方还是得去。不生王侯公卿,去个小富即安的平顺之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等着我。”
徐麟喉中涩,将她往怀中揽了揽,低低“嗯。”
了一声。
“有个事儿,我一直没敢跟你说。”
蓝散吸了吸鼻子,嗓音带了些喑哑,“我知道徐麟是你死对头,照理我该和你同仇敌忾,可他老勾搭我,我好像没坚持住,有点儿喜欢他,你能不能别生我气?”
徐麟手上一顿,没说话。
“世道磋磨人呀,他和以前不一样,不爱笑了。看着挺厉害,其实老让人算计,我有点儿心疼他,有时也被气得不行。”
她自说自话,有一搭没一搭地,不似平时那般缜密,“没准用不了多久,我就去找你们啦,到时咱俩一起喝酒,看徐姜女哭倒长城,给你报仇好不好?”
她默了许久,呼吸深长,徐麟不放手,任伤口被压得寸寸开裂,却没能减轻心里细细密密的疼。
蓝景廉的小妹妹,那年岁锦大街上从天而降的小肉丸子,出生时肤色莹白如雪,又寓意托请佛祖保佑,取了白奴儿做乳名,他娘每去一次凉国公府,回来总要念上几天,艳羡之情溢于言表,他爹只要从北地回都就巴巴地去送羊,厚着脸皮磨着凉国公结亲,想法设法把人家小孙女娶到老徐家来。
豆芽菜似的小孩儿,彼时还入不得徐少将军的眼,谁想兜来转去,真成了他的,际遇无常,祸福无定,此理古犹今。
二人往回时,并未像来时那样快马飞奔,只任玄龙缓缓而行。
月色如霜,将大漠平沙镀成清银,夜与月都岑寂,照着形影相吊的孤独人。孤独人和孤独人同行,有的愈伶仃寂寞,有的却能无声慰藉。
夜与沙无边无垠,仿佛没有尽头,蓝散在午夜醒了一次,一时不知是真是幻。背后坚实温热的胸膛在空寂无垠的月夜中给了她脚踏实地般的安定,她甚至产生了会永远这样走下去的错觉,稍顷后复又合上眼眸,在马上睡了。
这一觉极其安稳,无寒无梦,醒时天色微明,灰白的天光驱赶星辰,他们竟然走了一夜。抬头看见高耸的金沙山,她眨去惺忪睡意,徐麟的声音近在耳边:“想不想看大漠日出?”
他让她等一会,去孔雀湖边的林子里寻了一块木板,也不解释作何用,携了她一道往上山走。
金沙山虽只得百来丈高,却因砂质,极其难爬,蓝散不到中途已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稍作休息。他将水囊解下来递去,“你若还不让我背,等到山顶,怕是太阳已经老高了。”
蓝散喝了一气水,“这就是你不懂了,爬山观日,需得先累得屁滚尿流,方能享受临眺而望的欣喜和痛快。”
说着将水囊递还,继续向上。